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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带着一点铁锈似的腥气,腻在江离的手心里。她坐在校长那张宽大得有些过分的实木办公桌对面,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指尖悬在平板冰冷的屏幕上,光标却像被冻住了一样,迟迟点不下去。
屏幕上,是“致远高中品德行为评分系统”的后台管理界面。界面设计简洁,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科技美感,唯独那个被高亮标注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刺眼的红色数字——“-20”。
对象:高三7班,张猛。扣分项:蓄意破坏公物操场围栏,暴力倾向。执行人:学生会主席,江离。时间戳:昨天下午4点17分。
江离的呼吸凝滞了一瞬。昨天下午4点17分?那个时间点,她明明坐在市图书馆顶层那个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落的角落,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高等数学进阶习题集》。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斜斜的光斑,温暖而宁静,与操场、围栏、暴力这些字眼格格不入。
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窜上来,瞬间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这不是她做的。系统记录……被篡改了?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有这样的权限?
“江离?”校长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这个张猛的处分,有什么问题吗?证据链很清晰,监控拍到他踢踹围栏,还有几个学生作证他当时情绪失控。按照校规,扣20分,记大过一次,通报批评,合情合理。”
校长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江离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他语重心长,像是在教导一个犯了糊涂的下属:“作为学生会主席,维护校园秩序是你的职责。该出手时就要果断,优柔寡断可不行。张猛这种……精力过剩的学生,给他点教训,对其他同学也是个警示。”
江离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喉咙发干,像堵着一团粗糙的砂纸。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说出那个荒谬的、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事实——有人伪造了她的操作记录。但话到嘴边,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扼住。证据呢?空口白牙,谁会相信一个学生会主席的后台账号会被无声无息地盗用、篡改?尤其在这个以严谨和秩序著称的致远高中?这听起来更像一个拙劣的借口。
校长室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大部分声响,室内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墙上那座价值不菲的欧式挂钟,秒针每一次精准的跳动都像敲在江离紧绷的神经上。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个刺眼的“-20”上移开,抬起头,迎向校长审视的目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让她怀疑校长是否也能听见。
“……是。” 江离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冰冷的金属。“没有问题,校长。处分流程……我会尽快处理。”
校长脸上的神情似乎缓和了一分,点了点头:“嗯,这就对了。去吧。”
江离几乎是机械地站起来,指尖在平板边缘划过,留下一点冰冷的湿痕。她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门外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走廊空旷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空洞的回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薄冰上,脚下虚浮,随时可能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寒意之中。是谁?究竟是谁?能绕过她父亲——江承教授,致远高中这套引以为傲的智能管理系统“明镜”的核心开发者——设置的层层权限防护?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亵渎感。
她需要立刻联系父亲。这个想法像救命稻草一样浮出水面。江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了起来,高跟鞋急促的敲击声在空旷的行政楼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刚冲出行政楼高大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塑胶跑道和青草气息的、属于校园操场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午后的阳光有些灼热,晃得人眼花。操场上人声鼎沸,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短促的哨音、学生们奔跑呼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充满活力的背景音画。
然而,这背景音在江离冲出门口的瞬间,被一声尖锐得足以撕裂耳膜的惊叫彻底覆盖!
“啊——!!!”
那声尖叫如同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耳膜,瞬间冻结了操场上所有的喧嚣。奔跑的身影顿住,投篮的动作僵在半空,嬉笑打闹的声音戛然而止。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道目光惊愕地、茫然地循着声音的来源,齐刷刷地投向操场东北角——那片被高大铁丝网围起来的篮球场地。
江离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的视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刺目的阳光,死死钉在那个方向。
篮球场边缘,紧挨着用来分隔场地的厚重绿色铁丝围栏。围栏很高,顶端尖锐,本应是安全的象征。但此刻,一段围栏——正是靠近球场入口的那一段——发生了可怕的变形扭曲。原本坚硬的金属网格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揉捏过,硬生生向内凹陷、撕裂出一个狰狞的豁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红白相间的校篮球队服,正是高三7班的张猛!他整个上半身以一种极其扭曲、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深深地卡在那个撕裂的金属豁口里。他的双臂软软地垂落下来,随着身体的重量微微晃动。那颗曾经在篮球场上充满生气的头颅,此刻无力地耷拉着,脖颈弯折成一个可怕的角度。
鲜红的血,刺目得如同泼洒的油漆,正从他身下的豁口处汩汩涌出,沿着扭曲断裂的金属网格蜿蜒而下,迅速在灰绿色的塑胶地面上晕开一大片粘稠、暗红的沼泽。
一只沾了泥点的篮球,孤零零地滚落在几米开外,停在一双僵硬的球鞋旁边。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操场。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被吓傻的、压抑的抽泣,还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将这凝固的恐怖衬托得更加瘆人。
江离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扶住冰冷的行政楼外墙,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那个刺眼的“-20”分,像烧红的烙铁,再次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濒死的、气若游丝的声音,从那个被血浸染的豁口方向,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却像毒蛇一样精准地钻进了江离的耳朵:
“主……主席……扣……我分……”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黏腻感。
嗡——
江离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在颅腔内疯狂肆虐。
“主席扣我分……”
那五个字,带着濒死的气息和浓重的血腥味,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江离的耳膜,直抵大脑深处,在那里引爆了无声的惊雷。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只剩下那扭曲的围栏豁口、泼洒的粘稠暗红,以及张猛那双失去所有神采、空洞地望向灰白天空的眼睛。
操场上凝固的死寂被猛地撕开。尖叫声、哭喊声、慌乱的脚步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有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出事地点,更多的人则是惊恐地向后退缩,互相推搡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混乱像瘟疫一样急速蔓延开来。
“让开!都让开!老师来了!” 几个体育老师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拨开混乱的人群,奋力朝篮球场方向挤去。校医室的医生提着药箱,脸色煞白地跟在后面。
江离依旧死死地抓着行政楼冰冷的外墙,指尖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将她锚定在现实、不至于被那股冰冷的洪流卷走的浮木。胃里翻搅得厉害,喉咙口一股浓烈的铁锈腥甜味直往上涌。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混乱的现场,扫过一张张惊惶失措、写满恐惧的学生面孔。
就在那片混乱漩涡的边缘,人群涌动的缝隙间,江离的目光骤然定格。
一个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
优等生林晚。
她穿着致远高中熨帖的秋季校服,白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深蓝色的百褶裙下摆平整。她微微歪着头,脸上没有周围人那种夸张的惊恐或悲伤,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午后的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几缕发丝被微风拂起,垂在颊边,本该是一幅恬静的画面。
然而,她的目光,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穿透喧嚣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毫无温度地投向了行政楼门口——投向了僵立在那里的江离。
那目光里没有询问,没有关切,没有一丝一毫属于这个年龄、这个场景下应有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在观察一件实验标本般的专注。甚至,在那专注的深处,江离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极其细微的东西——一丝了然?一丝……嘲讽?
林晚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弧度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江离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主席……扣我分……” 张猛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次在江离脑中回响。
是谁扣的分?系统记录被篡改……张猛临死前指向她……林晚这洞悉一切又冰冷异常的眼神……
一股寒意比刚才目睹坠亡时更甚,瞬间冻结了江离的血液。她猛地挺直身体,不再看林晚的方向,也顾不上胃里的翻江倒海和双腿的虚软,几乎是凭着本能,转身就朝教学区冲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凌乱,像她此刻狂跳的心脏。
必须立刻找到父亲!必须!只有他能解开系统被入侵的谜团!这不再是简单的责任事故,这是谋杀!一场利用“明镜”系统进行的、冰冷的、精确的谋杀!
校长室那令人窒息的氛围、篡改的扣分记录、扭曲的围栏豁口、刺目的鲜血、张猛临死前的控诉、林晚那洞穿一切又冰冷刺骨的眼神……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江离脑中疯狂旋转、碰撞,最后汇集成一股冰冷的洪流,推着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学区。
她顾不上周围学生投来的诧异目光,也顾不上维持学生会主席那惯常的从容仪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尖叫:父亲!找到父亲江承!
父亲的办公室兼核心实验室,就在科技楼顶层。那里是整个“明镜”系统的心脏地带。电梯门缓缓打开,顶层走廊特有的、混合着电子设备低微嗡鸣和一丝臭氧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江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恶心感和恐惧,快步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印有“江承教授办公室 / 系统主控室 - 未经许可严禁入内”金属标牌的门。
她抬手,正准备用指纹解锁,门却毫无征兆地从里面被拉开了。
站在门口的,正是她的父亲江承教授。他穿着实验室惯常的白大褂,头发有些凌乱,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凝重,正低头快速翻看着手里一沓厚厚的打印资料,嘴里似乎还在低声念叨着什么技术参数。
“爸!” 江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绷紧的琴弦。
江承闻声猛地抬头,看到女儿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惶,他脸上的凝重瞬间被惊讶和担忧取代。“小离?你怎么……” 他话没说完,目光扫过女儿微微发抖的手,声音沉了下来,“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江承侧身让开,江离几乎是冲进了办公室。门在她身后自动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办公室很大,一侧是办公桌和书柜,另一侧则被巨大的玻璃隔断分开,里面是灯火通明、布满各种闪烁指示灯和服务器机柜的核心实验室。
“爸!” 江离急切地抓住父亲的手臂,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系统!‘明镜’系统的后台记录被篡改了!就在昨天!有人用我的权限,给高三七班的张猛扣了20分!可那个时间我根本不在学校!然后……然后张猛他……他刚刚在操场……围栏塌了……他……” 她喉咙发紧,那个惨烈的画面再次冲击着她,让她说不下去。
江承的脸色瞬间变了。“什么?!” 他一把扶住女儿的肩膀,目光如电,“篡改记录?张猛怎么了?说清楚!” 他显然还不知道操场刚刚发生的惨剧。
“他死了!” 江离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压力和恐惧终于冲破了她的抑制,“就在刚才!篮球场围栏突然断裂,他摔下来……卡在豁口里……流了好多血……他临死前……说……说‘主席扣我分’……” 她浑身都在发抖,指甲几乎要掐进父亲白大褂的袖子里,“爸!有人用我的账号杀了他!系统被入侵了!这是谋杀!”
“死了?” 江承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立刻松开女儿,一个箭步冲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巨大的主显示器亮起,复杂的系统管理界面瞬间弹出。
“权限日志!调取最高权限日志!” 江承的声音带着一种紧绷的冷静,手指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屏幕上数据流瀑布般刷新。江承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行行记录,眉头越锁越紧。
“昨天下午4点17分……” 江离凑近屏幕,声音急切地提醒,“用户‘JL_Chairman’,执行扣分操作,对象‘张猛’,扣分值‘-20’……”
“找到了!” 江承的手指停在一条日志记录上。记录清晰地显示着:
`[用户:JL_Chairman] [操作:品德评分修改] [对象:Zhang_Meng] [变更:-20] [时间:2025-07-10 16:17:03] [终端:Admin_Console_001] [物理定位:校长办公室]`
“终端定位在校长办公室?” 江承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疑惑和凝重,“这不可能。那个时间点,除了校长本人和授权访客,后台管理终端不可能被其他人使用,而且需要双重生物认证……” 他猛地转向江离,“小离,你确定你昨天下午……”
“我确定!” 江离斩钉截铁,“我在市图书馆!有借阅记录和监控可以证明!而且,爸,你看这里!” 她的指尖点向日志记录最后几行不起眼的小字,“操作状态码……这里显示是‘远程代理执行’!这不是直接登录操作!”
江承的呼吸一窒,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远程代理?绕过本地终端物理认证?” 他猛地推开椅子,快步走向旁边实验室的玻璃门,用虹膜和掌纹解锁,闪身进去。江离紧跟其后。
实验室里恒温恒湿,只有服务器风扇低沉持续的嗡鸣。江承冲到主控台前,双手在复杂的虚拟键盘上飞速操作,调出更深层的系统内核日志。无数晦涩的代码和参数在巨大的屏幕上疯狂滚动。
“有人在系统底层开了后门……” 江承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和……挫败?“植入了一个高度伪装的代理模块……它截获并篡改了特定用户的权限指令,模拟本地终端操作……该死!这种手法……非常隐蔽,而且……需要极高的权限和对‘明镜’底层架构的深刻理解……”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一条条快速闪过的、标记为异常的进程记录。
“极高的权限……和深刻理解?” 江离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能接触到系统核心、拥有这种知识储备的人,在整个致远高中……甚至在整个与“明镜”系统相关的圈子里,都屈指可数。父亲……会是唯一的吗?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内线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主控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江承烦躁地按下免提键:“说!”
“教授,” 助理小赵的声音带着焦急,“校长紧急通知!让您和江主席立刻去一趟他办公室!还有……还有林晚同学和她……她刚来学校的双胞胎妹妹林薇,也在被通知过去!好像……跟刚才操场的事故有关!”
“双胞胎妹妹?林薇?” 江离猛地抬头,看向父亲。
江承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震惊、疑惑、还有一丝难以置信。“林晚……有双胞胎妹妹?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他喃喃道,随即眼神一凛,“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挂断电话,目光从屏幕上那些冰冷的异常代码移开,落到女儿苍白而惊疑的脸上。
“林晚……林薇……” 江离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林晚在操场边那冰冷洞悉的眼神再次浮现在眼前。篡改记录……代理执行……凭空出现的双胞胎妹妹……一切都指向了这个优等生,却又笼罩着更深的迷雾。
“走!” 江承果断地关闭了主控台的界面,脱下白大褂,“去校长室!我倒要看看,这个‘林薇’,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和决心。
校长室的氛围比江离刚才离开时更加凝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灰蒙蒙的云层低垂,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校长脸色铁青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沙发区,林晚安静地坐着,依旧是那副平静到近乎漠然的表情,校服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而在她旁边,坐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有着一张和林晚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眉眼轮廓,同样的唇形。但仅仅是“几乎”。林晚的沉静像是深潭的水,而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眼睛里却跳动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玩味和挑衅的笑意。她同样穿着致远的校服,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百褶裙似乎也刻意拉高了一点,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严肃环境格格不入的野性和不羁。她就是林薇。
江离和父亲推门进来时,林薇的目光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精准地、肆无忌惮地锁定了江离。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还有一丝……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兴味盎然。
“江教授,江离,你们来了。” 校长沉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疲惫和焦躁,“坐吧。这位,” 他抬手指了指林晚身边的女孩,“是林晚同学的双胞胎妹妹,林薇。今天刚办好转学手续,转入高三7班。”
“高三7班?” 江承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目光锐利地扫过林薇,最后停在林晚脸上,“林晚同学,从未听你提起过有个双胞胎妹妹?”
林晚抬起眼,迎上江承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声音也毫无起伏:“妹妹从小身体不好,一直在外地疗养。最近康复了,爸妈才决定让她转学过来。刚办好手续。” 她的解释简洁到近乎敷衍。
“康复?” 林薇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刺耳感。她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江离,“是啊,躺了那么久,骨头都要生锈了。致远高中……看起来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她的目光在江离脸上逡巡,尤其在江离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笑意更深,“特别是……发生了这么‘刺激’的事情之后。对吧,主席大人?”
那声“主席大人”叫得又轻又慢,充满了戏谑。
江离的心脏猛地一缩。林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在刻意撩拨她紧绷的神经。她强压下心中的厌恶和警惕,没有理会林薇的挑衅,目光转向校长:“校长,关于张猛同学的事故调查……”
“事故?” 校长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现在恐怕不能简单地定义为事故了!校工初步检查了那段断裂的围栏!固定基座的几颗关键膨胀螺栓,被人为拧松了!而且手法相当隐蔽,不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笔筒都跳了一下,“这是人为破坏!是蓄意谋杀!”
人为破坏!拧松螺栓!
江承的脸色瞬间铁青。江离则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果然!张猛的死绝非意外!是精心策划的谋杀!而那个被篡改的扣分记录……就是启动这场谋杀的信号!
“是谁?!” 江承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目光如炬,扫过林晚和林薇,“谁有动机?谁有能力?谁有机会?昨天下午4点17分,系统记录被篡改的时间点,你们都在哪里?在做什么?”
“昨天下午4点17分?” 林晚微微蹙眉,像是在努力回忆,“我在图书馆自习。四楼阅览室。管理员和监控应该可以证明。”
“我嘛……” 林薇拖长了调子,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手指卷着自己一缕垂落的发丝,笑容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我刚到学校啊,人生地不熟的,就在校园里随便逛逛,熟悉环境咯。走到哪里……嗯,时间过去太久,记不清了呢。反正,没人会注意一个刚来的转学生吧?” 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随便逛逛?” 江承的声音冷得像冰,“逛到能接触到后台管理终端?或者,逛到能拧松篮球场围栏的螺栓?”
林薇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哎呀,江教授,您这话说的好吓人呀!我一个刚来的弱女子,哪有那么大本事?后台终端?听起来好高级的东西,我可不懂。至于拧螺丝……” 她咯咯笑着,伸出自己涂着亮色指甲油、纤细白皙的手,“您看我像是能干那种粗活的人吗?”
她的否认轻飘飘的,却像油一样浇在江离心头燃烧的怒火上。那做作的神态,那闪烁其词的回答,处处都透着可疑!江离的目光死死钉在林薇身上:“那你怎么解释张猛临死前说的话?‘主席扣我分’!为什么指向我?是不是你……或者你们,” 她的目光扫过林晚和林薇,“利用了什么手段,让他误以为是我扣的分?”
林薇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让人抓不住。她歪着头,故作思考状:“主席扣分?他这么说了吗?好奇怪哦……他是不是摔糊涂了?或者……” 她拖长了音调,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是有人故意让他这么认为的呢?”
这话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了江离的神经!她猛地看向林晚。林晚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妹妹的惊人之语与她无关,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够了!” 校长烦躁地低吼一声,打断这场充满火药味的对峙,“现在不是互相猜疑的时候!警方已经介入!现场勘察和尸检正在进行!在警方结论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加揣测!更不得对外散布任何不负责任的言论!” 他严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江离和江承身上,“江教授,江离,特别是你们!‘明镜’系统涉及学生核心档案和安全,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立刻、彻底地排查所有漏洞!找出那个该死的后门和代理程序!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意外’!”
“明白!” 江承沉声应道,拉起还有些僵硬的江离,“我们会立刻进行深度安全审计。小离,我们走。”
离开校长室,走廊的光线似乎比来时更加昏暗压抑。江离跟在父亲身后,脚步沉重。林薇那充满恶意的笑容和意有所指的话语,还有林晚那深不可测的平静,像两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爸,” 走到无人处,江离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薇……她太可疑了!她出现的时机,她的态度……”
“我知道。” 江承的声音异常低沉,眉头紧锁,“林晚的反应也很奇怪。但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当务之急是系统!那个代理模块能绕过物理认证进行远程操作,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它不仅能篡改记录,如果被利用进行其他操作……” 他没有说下去,但江离听懂了那个可怕的潜台词——它可能直接成为杀人的工具!
“我们必须找到源头!找到那个植入后门的人!” 江离握紧了拳头。
“回主控室!” 江承加快了脚步,“全面扫描!我就不信,一点痕迹都抓不到!”
接下来的几天,致远高中笼罩在一片沉重的阴云之下。警方进驻调查,学生们窃窃私语,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猜疑。张猛坠亡的篮球场被黄色的警戒带封锁,像一个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江离和父亲江承几乎住在了科技楼顶层的主控室。巨大的屏幕上,数据流如同奔腾的江河,昼夜不息。复杂的代码分析工具运行着,发出低沉的嗡鸣。江承双眼布满血丝,紧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扫描报告和告警信息。江离则负责梳理庞大的操作日志,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核心进程……没有异常注入。” 江承的声音沙哑,透着一丝疲惫的挫败,“外围接口……所有访问记录都核验过了,没有未授权登陆。那个代理模块……就像凭空出现,又彻底消失了一样,抹除得异常干净……手法非常老道。”
“爸,你看这个!” 江离突然指着她面前的一块分屏。屏幕上显示的是学校内部匿名论坛“树洞”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间戳是张猛出事前一天的深夜。
帖子标题只有一个符号:?
内容更是简单到诡异:
目标:张猛高三7班
原因:暴力倾向,破坏公物
处置建议:扣分-20?
下面没有任何回复,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投票选项:赞成。而投票数……显示为1。
“处置建议……扣分-20……” 江离的声音带着寒意,“时间就在系统记录被篡改前几个小时!这个投票……只有1票?是谁投的?”
江承立刻凑过来,眼神锐利:“‘树洞’的匿名机制很强,后台追踪用户真实ID非常困难……但并非不可能!调取这个时间点所有访问‘树洞’服务器的IP和终端信息!交叉比对!”
新的线索像黑暗中的微光。主控室里再次响起密集的键盘敲击声。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排查中流逝。窗外的天色再次暗沉下来,乌云翻滚,隐隐传来闷雷声。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找到了!” 江承猛地一拍控制台,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的沙哑,“那个深夜访问‘树洞’服务器的终端!物理定位在……化学实验室B区!时间点完全吻合!”
化学实验室?江离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地方晚上只有管理员和少数申请了特殊实验项目的高年级学生能进入。
“能追踪到具体用户吗?” 江离急切地问。
“权限记录显示……” 江承快速翻查着,“昨天晚上在化学实验室B区有使用权限登记的……只有一个人!高三1班——林晚!”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是她!她昨晚在化学实验室!”
林晚!果然是她!
那个投票,那个只有一票的“赞成”扣分处置建议,是她投的!就在她拥有权限的化学实验室里!这绝不是巧合!
“张猛出事的时候,林晚说她自己在图书馆!” 江离立刻反应过来,“她在撒谎!她有作案时间!她完全有可能在那个时间,利用化学实验室的设备进行远程操作!或者……指挥别人!”
“指挥别人……” 江承的眼神一凛,“林薇!”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主控室的警报灯毫无预兆地闪烁起刺目的红光!尖锐的蜂鸣声撕裂了室内的紧张空气!
“警告!检测到异常网络访问!”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来源:化学实验室B区!目标:主数据库!行为特征:高度伪装数据流,试图建立隐蔽连接!”
林晚!她还在化学实验室!她还在行动!
“走!” 江承和江离几乎是同时弹了起来,抓起外套就冲向门口。必须抓住她现行!
外面已是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科技楼的玻璃幕墙上,蜿蜒流下。江离和父亲顾不得打伞,顶着瓢泼大雨,在昏暗的路灯下朝着化学实验楼的方向狂奔。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衣衫,寒意刺骨,却浇不灭他们心头燃起的火焰。
实验楼里空荡荡的,只有应急灯发出幽幽的绿光,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巨大的回响,又被窗外的雷雨声吞没。他们直奔B区。走廊尽头的化学实验室B区大门紧闭着,门缝下却透出里面仪器设备运行特有的微弱蓝光。
江承毫不犹豫,用自己的最高权限卡刷开了门禁。
“滴——”
厚重的防火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实验室里没有开顶灯,只有几排实验台上方悬挂的局部照明灯散发着冷白的光晕。各种玻璃器皿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背对着门口,正站在一台连接着复杂线路和示波器的电脑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她半边侧脸——是林晚!
听到门开的动静,林晚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被撞破的惊慌,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雨水顺着江离的头发滴落,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水渍,实验室里弥漫着雨水和化学试剂混合的、冰冷而奇特的味道。
“江教授,江主席。” 林晚的声音很轻,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却异常清晰,甚至压过了窗外的风雨声,“你们……还是找来了。” 她的目光扫过江承和浑身湿透、眼神锐利如刀的江离,最后落在江离身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似乎有无奈,有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
“林晚!” 江承上前一步,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停止你的一切操作!解释清楚!那个匿名论坛的投票,是不是你发的?你现在又在连接主数据库做什么?张猛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还有那个系统后门!”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和窗外风雨的咆哮。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她抬起眼,目光却越过了江承和江离,投向实验室那扇巨大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的窗户。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
“投票……是我发的。那个隐蔽的连接通道……也是我尝试建立的。” 她承认了,坦率得令人心惊。“但是江教授,”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江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哀的坦诚,“后门……不是我开的。我也……从未想过要杀张猛。”
“不是你?” 江离忍不住厉声质问,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愤怒的冰冷,“那会是谁?谁能用你的权限投票?谁能用你的实验室终端进行连接?林晚,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林晚的目光转向江离,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更加浓重。“我的权限……我的终端……”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江离,你还不明白吗?在这个学校里,能轻易拿到这些东西的……除了我自己,还有一个人。”
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暴雨笼罩的、模糊不清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雨幕,看到某个特定的方向。
“她回来了。她需要‘养料’。” 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江离心上,“就像……过去那些年一样。那些消失的、被遗忘的名字……总需要新的‘养分’来填补她的空洞。”
“她?养料?空洞?” 江离的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无法理解这如同梦呓般的话语。是林薇?她在说什么?
“她是谁?!” 江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林薇?她在哪里?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林晚没有回答江承的质问。她只是定定地望着窗外,眼神空洞而遥远,仿佛灵魂已经飘向了某个未知的所在。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在念一个名字,又像是在叹息。
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聚焦在江离身上,那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警示!
“快看!” 林晚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指向实验楼对面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致远高中的学生大礼堂!“看那里!看……下一个!”
下一个?!
江离和江承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瓢泼大雨模糊了视线,但透过雨幕,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对面礼堂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此刻,礼堂内部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巨大的电子横幅悬挂在舞台上方,红底白字清晰地写着:“致远高中新一届学生会主席竞选演讲暨投票大会”。
礼堂内座无虚席。所有的学生代表、老师、甚至校董会成员都汇聚一堂。舞台中央,聚光灯下,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意气风发的男生正站在麦克风前,慷慨激昂地进行着他的竞选演说。他是江离最大的竞争对手,高三1班的陈骁。他演讲的内容似乎极具感染力,台下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就在陈骁结束演讲,朝着台下鞠躬致意,掌声雷动达到最高潮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礼堂内所有巨大的电子显示屏——舞台正中央的主屏、两侧的副屏、甚至悬挂在礼堂四周墙壁上的分屏——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滋啦——!
刺耳的电流噪声猛地从礼堂方向穿透雨幕传来!紧接着,所有的屏幕瞬间变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粹的血红色!
下一秒,刺目惊心的白色大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用鲜血书写,在所有猩红的屏幕上轰然炸开!
江离 - 20分
猩红的背景,惨白的大字,带着一种冰冷而绝对的宣判意味,清晰地烙印在礼堂内外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礼堂内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如同被利刃切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千双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茫然和迅速蔓延的恐惧,死死地盯着那些血红的屏幕,盯着那个被宣判的名字——江离。
窗外的风雨声似乎也停滞了。
江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头顶贯穿到脚底,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像一尊石像般僵立在化学实验室冰冷的窗前,隔着模糊的雨幕,眼睁睁看着那象征着她名字的死亡判决书,被悬挂在所有人面前。
“不……” 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她喉咙里溢出。
张猛临死前那句“主席扣我分”的控诉,如同鬼魅般在她耳边再次响起。
下一个……是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小离!” 江承惊怒交加的吼声在耳边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是陷阱!快走!离开这里!” 他猛地抓住女儿冰冷僵硬的手臂,想把她从窗前拖开。
然而江离却猛地挣脱了父亲的手。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混合着极致的恐惧、被嫁祸的愤怒以及绝境中迸发出的疯狂——驱使着她。她不是张猛!她不会坐以待毙!
“爸!实验室!你的个人实验室!” 江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尖锐变调,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血红的“-20”,像是要把它烧穿,“后门!清除程序!只有那里……只有那里能强行终止它!快!!”
父亲江承在主控室之外,科技楼地下一层深处,还有一个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知晓的、用于极端情况应急的独立物理隔离实验室!那里存放着“明镜”系统最核心的底层代码备份和一套理论上可以强制覆盖、清除所有异常程序甚至格式化主机的终极安全协议!那是最后一道防火墙!
江承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犹豫,有对动用那个终极手段后果的担忧,但更多的,是被眼前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激起的决绝!
“跟我来!” 江承不再犹豫,低吼一声,转身就朝着实验室外冲去!
江离紧随其后,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依旧站在实验台前、如同凝固雕塑般的林晚。林晚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父女冲出去的背影,脸上那抹深重的悲哀和绝望,在仪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科技楼走廊的应急灯在头顶投下惨绿的光晕,将奔跑的身影拉长扭曲,如同鬼魅。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但江离感觉不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神经。身后,隔着厚厚的墙壁和滂沱的雨声,似乎能隐隐听到礼堂方向传来的、逐渐升级的混乱声浪——惊叫、质问、恐慌的骚动……那血红的“-20”分,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人压抑的恐惧!
“快!这边!” 江承的声音在前面催促,他熟练地绕过一条条岔道,冲向通往地下的专用电梯。电梯需要最高权限虹膜和掌纹双重认证。
“滴…滴…验证通过。”
电梯门无声滑开,里面是冰冷的金属四壁。江承迅速按下B1按钮。电梯开始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声,还有电梯缆绳运行的低微嗡鸣,压迫着每一根神经。
短短十几秒的下行时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叮!
电梯门滑开。一股混合着特殊冷却剂和电子元件味道的、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墙壁是厚重的铅灰色合金,没有任何标识。通道尽头,是一扇看起来异常沉重、没有任何把手、只在中央位置镶嵌着一个复杂生物识别面板的金属门。
江承快步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将右眼对准虹膜扫描器,同时将整个手掌用力按在掌纹识别区。
“最高权限确认。江承教授。安全协议启动中……”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从厚重的金属门内部传来。几道复杂的锁扣依次解除的声音清晰可闻。厚重的合金门板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强的冷气涌出。
门内,并非灯火通明。只有几盏嵌入天花板边缘的幽蓝色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室内设备的轮廓。这是一个不算大的空间,中央矗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机柜,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散热孔和各种颜色各异的指示灯,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机柜正面,一块比其他服务器屏幕都要大上几分的显示器正幽幽地亮着,是整个实验室唯一的光源。
屏幕上没有复杂的系统界面,没有数据流。只有一片深邃、纯粹、如同宇宙背景般的黑色。
在屏幕中央,一行同样幽蓝色的文字,如同鬼火般静静地悬浮着:
清除程序启动
在这行字的下方,一个同样由幽蓝色光线构成的、冰冷的倒计时数字,正在无声地跳动:
00:04:59
00:04:58
00:04:57……
倒计时!清除程序启动?!
江承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门口,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的终极安全协议……被启动了?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怎么可能?!
江离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跳动的蓝色倒计时上,那冰冷的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她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上。四分钟……不,现在只有三分多钟了!清除程序……清除什么?清除系统?清除所有数据?还是……清除被标记为“-20分”的目标?
她猛地冲进实验室,扑到那台黑色主机前。屏幕的幽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眼中是濒临绝境的疯狂。“爸!权限!最高权限!终止它!快终止它!” 她嘶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
江承如梦初醒,一步抢到控制台前。手指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他几乎是砸在虚拟键盘上,调出权限验证界面。
“最高权限!江承!终止清除程序!立刻!!” 他对着麦克风吼道,同时再次进行虹膜和掌纹双重扫描。
屏幕上的幽蓝色界面闪烁了一下。
最高权限确认:江承教授
指令:终止清除程序
执行中……
一行小小的提示文字在倒计时下方闪烁。
江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屏幕。
……指令冲突……
……清除程序优先级:绝对……
……终止指令……拒绝……
冰冷的拒绝提示,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拒绝?!怎么可能!” 江承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低吼,“我是最高权限开发者!谁设定的绝对优先级?!”
“爸!快!强制覆盖!物理断……” 江离的尖叫被一声更加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呜——呜——呜——!
主机柜内部陡然爆发出尖锐的、如同防空警报般的蜂鸣!机柜顶部,一盏从未亮过的、血红色的旋转警报灯骤然亮起,疯狂地转动着,将整个幽暗的实验室瞬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同时,那块幽蓝的屏幕上,倒计时的数字下方,那行冰冷的提示文字猛地一变,如同恶魔的狞笑:
清除目标锁定:江离
清除程序最终阶段启动……不可逆
00:03:12
00:03:11
00: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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