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堂哥的升学宴。他考上了重点一本,成了全家的骄傲。而我,
是那个“落榜”的耻辱。姑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堂哥碗里,眼皮都没抬一下,
声音却足以让全桌听见: “还是我们家小杰争气!不像有些人,读了十几年书,
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是白费钱!”妈妈的脸上挂不住,推了我一把,
低声呵斥: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你哥敬杯酒,多学学人家是怎么读书的!
”爸爸叹了口气,对我摇了摇头: “别读了,过两天我托人给你找个厂子上班吧,
也算能自己养活自己。”满堂宾客的哄笑和窃窃私语,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身上。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得意、轻蔑、幸灾乐祸的脸。他们不知道。那张被我揉成一团,
锁在抽屉里的成绩单,分数那一栏,是全省第一。我端起酒杯,轻轻一笑。别急。等会儿,
你们的笑声,会比哭还难看。1金碧辉煌的“凯旋门”大酒店,三楼的牡丹厅。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将每一张油光满面的脸都照得格外清晰。
今天是堂哥林杰的升学宴。他以650分的好成绩,考上了省内著名的985大学,
光宗耀祖。而我,江辰,是这场盛宴上唯一的阴影,一个活生生的耻辱柱。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告诉父母,我考砸了,可能连个本科线都上不了。从那天起,
家里的空气就变得粘稠而冰冷。妈妈的叹息声多了,爸爸的烟一根接一根,看我的眼神里,
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失望。他们没问我具体考了多少分。在他们看来,结果已经注定。我,
江辰,就是个失败者。“来来来,大家快入座,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好好为我们家小杰庆祝!
”姑妈张兰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旗袍,满面红光地招呼着宾客。她是今天的主角之一,
林杰的母亲。她的声音尖锐而洪亮,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儿子有多么出人头地。
我被安排在最靠门口的位置,仿佛一个无足轻重的点缀。妈妈王秀梅用力地把我按在座位上,
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警告:“江辰,今天是你姑妈家的大喜日子,你给我老实点,少说话,
多吃饭!别给我丢人现眼!”我点点头,面无表情。丢人现眼?
从他们认定我“落榜”的那一刻起,我在他们眼里,
就已经成了一块行走的“丢人现眼”的招牌。爸爸江建国坐在我旁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声音里的失望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早知道,
当初就不该让你读什么重点高中,压力那么大,看,最后还不是没考上。白花了那么多钱。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面前干净的骨碟,
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钱?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白花钱”。
宴会开始了。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所有的赞美、所有的艳羡、所有的焦点,
都牢牢地锁定在堂哥林杰的身上。“哎呀,小杰真是了不得啊!985大学!
以后出来就是国家栋梁!”“老林,你可真有福气,生了这么个好儿子!”“小杰,
以后可要多提携提携你那些弟弟妹妹啊!”林杰被众星捧月,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名牌运动服,显得意气风发。他端着酒杯,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我身上时,那份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他朝我举了举杯,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怜悯。
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今天这场盛宴,主角是林杰。而我,是用来衬托他光芒万丈的,
那个最卑微、最可笑的祭品。2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热烈,
话题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而我,成了那个绕不开的话题中心。“哎,秀梅啊,
”一个远房三姨婆看着我妈,用一种貌似关切的语气问道,“你们家江辰,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这一问,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整个桌子的喧嚣都瞬间低了几分,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朝我射来。有好奇,有同情,
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我妈的脸瞬间涨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揭开了伤疤。
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唉,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孩子不争气,
我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怎么能叫没办法呢?”姑妈张兰立刻接过了话头,她放下筷子,
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我为你着想”的姿态。“大嫂,我跟你说,现在这社会,
没个大学文凭寸步难行。江辰这样可不行啊,总不能一辈子啃老吧?”她的声音不大不小,
却精准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啃老”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钉,
狠狠地钉进了我父母的心里。我爸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端起酒杯,一口将杯中白酒饮尽,
酒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敢!”爸爸的声音沙哑而愤怒,
却不是对着姑妈,而是对着我,“我江建国的儿子,就算再没出息,也得自己出去挣口饭吃!
”姑妈达到了她的目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大哥,
你别生气嘛,我也是为江辰好。你看,我听说城东那个电子厂最近在招工,虽然辛苦点,
但好歹是个活儿干。要不,我让我家老林去托托关系,把江辰弄进去?”她看向我,
眼神里充满了施舍的意味:“江辰啊,你别嫌弃,你这个情况,能有份工作就不错了。
总比在家里待着强,是不是?”满桌的亲戚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张兰说的对,
先找个活干着,总不能闲着。”“年轻人,吃点苦没什么。”“还是小杰姑妈心善,
都到这份上了,还想着给侄子找出路。”他们的每一句“关心”,都像是一刀凌迟。
我妈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一个劲地推我:“你听见没有?还不快谢谢你姑妈!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姑妈那张虚伪的脸,又看了看满脸羞愤的父母。我没有说话。
我的沉默,在他们看来,是懦弱,是自卑,是破罐子破摔。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我是在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把所有丑陋的嘴脸,
都表演得淋漓尽致。3宴会进行到送礼环节。这是炫耀和攀比的顶峰时刻。“小杰啊,
这是舅舅给你的升学贺礼!”一个舅舅豪爽地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八千八百八十八,
祝你前程似锦,一路发发发!”林杰笑着接过:“谢谢舅舅!”“小杰,这是姨妈送你的,
最新款的苹果笔记本电脑!上大学了,没个好电脑怎么行!”“哇!谢谢姨妈!
”“还有我这个,最新款的手机!”“我这儿是三千块钱的购物卡!”礼物一件接一件,
一个比一个贵重。林杰被淹没在礼物的海洋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姑妈和姑父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嘴里不停地客套着:“哎呀,太客气了,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可那脸上的得意,谁都看得出来。轮到我们家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我妈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红包的厚度,
肉眼可见地比别人薄了一大圈。她尴尬地站起来,递给林杰,声音都有些发虚:“小杰,
恭喜你啊。这是……这是舅妈和舅舅的一点心意。”林杰接过去,捏了捏,
嘴上说着“谢谢舅妈”,但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姑妈张兰“恰到好处”地开口了:“哎呀,大嫂,你这是干什么,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客气。
心意到了就行,我们家小杰也不缺这点。”她嘴上说着“不缺”,
却把“这点”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仿佛是在提醒所有人,我们家送的礼,有多么寒酸。
我妈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我知道,那个红包里是两千块钱。是爸妈省吃俭用,
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江辰,你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姑妈的矛头突然转向我,
“你哥考上大学,你这个当弟弟的,不表示表示?”我平静地看着她。表示?我该如何表示?
是现在就掏出那张748分的成绩单,告诉他们,你们引以为傲的985,在我眼里,
不过是唾手可得的选项之一?不,还不到时候。这场戏,要演到最精彩的时候,再揭晓谜底,
才够震撼。见我不说话,林杰“大度”地出来打圆场:“妈,算了,江辰他……他心情不好,
就别为难他了。”他这句“心情不好”,更是坐实了我的“落榜”和“无能”。
引来一片同情的叹息。爸爸终于忍不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皱巴巴的,
拍在桌子上。“拿着!”他对我低吼,“去给服务员,让你哥点首他喜欢的歌!
我们家没出息,出点力气总行吧!”那一百块钱,像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也扇在了他自己的尊严上。我拿起那张钱,站起身。全场的人都看着我,眼神各异。
我没有走向点歌台。我走到大厅中央的电视机前。那台巨大的液晶电视,
正在播放着本地的午间新闻。我拿起遥控器,按下了静音键。然后,
我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所有人都被我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搞懵了。
姑妈撇了撇嘴:“真是读书读傻了,神神叨叨的。”没人知道,
我刚刚看到了天气预报之后的新闻预告。预告里说,今天下午一点半,
将有关于本省高考状元的特别报道。现在,是下午一点二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好戏,
就要开场了。4我的怪异举动,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
众人的焦点又回到了对林杰未来的美好畅想上。“小杰,你报的什么专业啊?”“金融学。
”林杰昂着头,一脸自豪,“我们老师说了,这是现在最热门的专业,毕业了进投行,
年薪百万都不是梦!”“哇!金融学!了不起!”“以后就是华尔街精英了啊!
”赞美声此起彼伏。姑妈张兰更是容光焕发,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站在世界之巅的模样。
她端起酒杯,意有所指地说道:“所以说啊,读书还是有用的。选对路,一辈子都顺风顺水。
要是当初没考上,去什么厂里打螺丝,那这辈子可就毁了。”说着,她还特意瞥了我一眼。
桌上的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刺耳又尖锐。“是啊,”姑父林国栋也开口了,
他拍了拍林杰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小杰,你到了大学,要好好学习,多参加社团活动,
积累人脉。你跟有些人不一样,你的未来,是星辰大海。”“有些人”,指的自然是我。
一个被断定只能去工厂打螺丝,未来一片灰暗的人。“不像我们家江辰,
”我妈王秀梅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和绝望,“以后就指望找个差不多的姑娘,
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对我的任何期望。
在她看来,我的未来,就是找个厂妹,生个娃,重复他们这一辈子的命运。
爸爸江建国闷头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重的暮气。一个儿子是光芒万丈的未来精英。
另一个儿子是前途黯淡的工厂工人。多么鲜明的对比。多么具有戏剧性。多么……可笑。
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为林杰规划着金光闪闪的未来,又为我描绘着卑微到尘埃里的明天。
我的心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慢慢地咀嚼着。味道不错。断头饭,总要吃得香一点。我说的断头,是这份所谓亲情的头。
我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一点二十九分。还剩一分钟。我的目光,
再次投向了那台被我静音的电视。屏幕上,午间新闻的主持人正在微笑。而她的身后,
背景板上出现了几个醒目的大字:特别报道:揭晓本省高考状元,对话学霸,
共探成功之路!风暴,即将来临。5“江辰!你还吃得下?!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在我耳边炸响。是妈妈。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看着我从容夹菜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
我跟你爸的脸,今天都被你丢尽了!”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精准地扎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如果说,亲戚的嘲讽是冰雹,砸在身上生疼。
那父母的责难,就是一把插在胸口的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我曾经也痛过。
在得知成绩的那一晚,我兴冲冲地想告诉他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可我刚开口说“爸,妈,
成绩出来了”,看到的却是他们无比紧张和担忧的脸。妈妈抢着说:“考不好也没关系,
千万别想不开。”爸爸说:“对,大不了复读一年,爸再多辛苦一年就是了。”那一刻,
我忽然明白了。在他们心里,我早已被贴上了“不行”的标签。他们对我,
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信心。我的努力,我的熬夜苦读,我的每一次进步,在他们看来,
都只是通往最终失败过程中的挣扎。于是,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底滋生。
我没有说出那个分数。我说:“我考砸了。”我想看看,当他们以为我彻底失败时,
他们会是什么样子。我想看看,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现实和面子面前,
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现在,我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你别说了!
”爸爸打断了妈妈的斥责,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也更加绝望。他转过头,看着我,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失望,有愤怒,有羞愧,甚至还有一丝……解脱?“江辰。
”他叫我的名字,一字一顿。“我已经托你王叔叔给你联系好了,城西那个物流园,
招分拣工。虽然累,但管吃管住,一个月也有四千多块。下周一,你就去报到吧。
”他像是在宣判。宣判我学生生涯的死刑。宣判我未来人生的轨迹。没有商量,没有询问,
只是通知。仿佛我的人生,已经不属于我自己,而是他们用来挽回一丝颜셔的工具。“至少,
能养活你自己。”他最后补充道,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说出这番话,
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物流园,分拣工。一个月四千块。这就是我,
在我的亲生父亲眼里,全部的价值。姑妈张兰和姑父林国栋对视一眼,
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成了。这场升学宴,不仅把他们的儿子捧上了天,
还顺便把我的未来钉死在了泥地里。他们赢了。赢得彻彻底底。我深吸一口气,
胸腔里那最后一丝对亲情的眷恋,也随着这口气,被我缓缓吐出,消散在空气里。够了。
真的够了。我拿起遥-控器,对准电视。是时候,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宣判”了。
我按下了,恢复音量的按钮。6“……好的,观众朋友们,
现在我们即将为大家揭晓本年度最受关注的悬念!”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高考状元,是每年这个时期最热门的话题。
“今年我省的高考竞争异常激烈,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学子。而在这其中,有一位同学,
以总分748分的超高分,一举夺魁!创造了近五年来我省高考的最高分记录!
”“748分?!”“我的天!这是妖怪吧?满分才750啊!”“理综和数学是满分吗?
太恐怖了!”饭桌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就连一直高高在上的堂哥林杰,
脸上也露出了骇然之色。他的650分,在这个恐怖的748分面前,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甚至有些可笑。姑妈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但她很快调整过来,
酸溜溜地说道:“这种就是天才,跟我们普通人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们家小杰,
能考上985,已经很了不起了。”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试图以此来维护林杰和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优越感。我爸妈则是一脸的麻木和羡慕。“唉,
你看看人家孩子。”我妈又习惯性地戳了我一下,“这得是多省心的父母啊。
”我爸摇了摇头,掐灭了烟头:“命好。”是啊。命好。电视画面上,
开始播放一段精心制作的短片。“下面,让我们来认识一下这位超级学霸。
他来自我们江州市第一中学,一个平时低调谦逊,
却在关键时刻一鸣惊人的少年……”主持人的画外音充满了激情。“江州市第一中学?
”“哎,这不是江辰的学校吗?”有亲戚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妈的脸色白了一下,随即自嘲地苦笑道:“是他的学校,可惜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的话音刚落。电视上,出现了一行巨大的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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