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适逢盛夏,天空湛蓝,微风不动,日头毒得像故事里的后妈。午饭后,
赵明楷和许秋天顶着滚滚热浪钻入楷哥那辆朴实无华的大众速腾,一番捯饬,
速腾像一个哮喘了八年的老头一样“吭哧,吭哧”几声后终于点着火,开出工厂的大门。
斑马线前,车里空调开到最大档,两人望着柏油路面上方扭曲的热气,
一边擦汗一边诅咒老天爷不得好死,生小孩没丁丁,有丁丁也是小蚯蚓。一串炸响由远及近,
机车停到速腾旁边,油门降了下来,
“突突突”的响声让人莫名想起大树底下趴着的阿黄吐着舌头“哈哧哈哧”的模样。
赵明楷降下车窗,两人扭头看去,骑车的是个姑娘,牛仔短裤,纯白体恤,
两臂套着防晒套袖,头盔后面拖着乌黑亮泽的长发。一条大长腿,小腿苗条,大腿匀称,
白得耀眼,晃得人心惶惶。许秋天第一眼的念头是:为啥晒不黑?那姑娘扭头看了过来,
车内两人不约而同竖起了拇指。三个人都不说话,相互对视。那姑娘推开亮银色头盔面罩,
露出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来,红唇轻启,“馋死你们!”随后一把拉下面罩,绿灯亮起,
川崎H2咆哮着箭矢一般窜了出去,排气管后面拖着一串炸响,
爆裂的声浪震得两人瞠目结舌,像两只中了葵花点穴手的呆头鹅。车后喇叭声催促,
两人这才回过魂来,机车早已不见踪影。赵明楷说:“这大长腿,最少一米二!
”许秋天道:“哥,我给你们小孩的名字都起好了。”“嗯?”“赵惜君,赵忆之。
”赵明楷:“卧草,双胞胎?”许秋天:“对,不生双胞胎都对不起她那大长腿!
”赵明楷投过赞许的眼神,“秋天啊,good idea!”“哥,先说好,
以后至少得有一个认我当干爹。”赵明楷神采飞扬,“行,我同意,
等逮着她后再问问她答不答应。”地中海刘主管答应午后腾出半个小时,
这是两人软磨硬泡一个星期才苦苦求来的机会,
毕竟远华集团的业务主管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俩苦逼业务员急吼吼赶路,
生怕迟到耽误了,暂时把大长腿放到一边。约见定在一家咖啡馆,
许秋天坚持赵明楷留在车内,孤身一人入内。等了十几分钟后刘主管匆匆而至。
许秋天趁握手之际不动声色把卡塞到对方手里,双方寒暄落座。
刘主管一改之前公事公办的口吻,俩人亲密无间。
许秋天无意间提到自己昨天冒昧拜访了李姐,见李姐的儿子聪明可爱,马上也要读初中了。
刚好自己林城一中附近有套学区房,位置面积楼层都还好,俩人谈妥了转让,
等李姐有空就去办过户。俩人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唠闲嗑,绝口不提产品质量合同文本。
半小时很快过去,俩人含笑道别。刘主管临上车之前道,“小许啊,
明天上午带上合同来公司。”“好嘞,刘总您慢走。”大局已定,回程路上两人都轻松下来。
许秋天问:“哥,你以后会不会在外面养情人生私生子?”赵明楷一脸正气,“那哪能,
哥要是娶了一米二,别的女人都是粪土,冬雪妹妹除外。”许秋天叹了口气,“哥,
你放下了吗?”赵明楷平淡道,“算是吧,偶尔想起,不再怀念。”两人是南大同学,
同系同寝,一起踢过球,一起喝过酒,一起打过架,一起泡过妞。
当初背着老旧帆布包的许秋天推开312寝室的房门时,
三个正聊得热闹欢快的年轻人扭头看来,其中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咧嘴笑了,“就差你了,
咱们终于到齐了。”那个衣着朴素甚至可称寒酸的少年露出笑容,有些紧张,有些局促,
“你们好!我叫许秋天,以后请多关照。”高个年轻人接过帆布包,大大咧咧地说,
“客气啥,以后咱们四个就是一个炕上的战友了,都别见外。”“我,赵明楷,林城的,
”一指旁边,“戴眼镜那个,刘海峰,铁岭的。周正阳,沪上的。”几个人帮忙铺床收拾,
安营扎寨妥当后,许秋天主动打水拖地,四人一起动手,一个小时后,312寝室焕然一新,
窗明几净。之后的每一天,许秋天都是早起的那个,轻手轻脚地洗漱,收拾。给室友带早餐,
打开水,懂事的让人心疼。少年总会掐着点拍睡懒觉室友的屁股,“大哥,起床了,
专业课啊,快点儿。”之后的整整四年,312始终是整栋男寝最明朗洁净的那个,
没有脏袜乱飞异味袭人,让辅导员都佩服不已直呼罕见。每个人都没有坐享其成,
一旦看见少年收拾打扫,都会主动伸手。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大大咧咧,开朗而不张扬,
活泼而不跋扈。与人相处,暖如满春。吃饭时他总会端着餐盘找到躲在角落的许秋天,
浑不在意地把肉食分到少年的面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递过来一套衣服,或者一双鞋子,
漫不经心道,“秋天,我妈不小心多寄了一套,咱哥俩分着穿。”许秋天抬头,
赵明楷的眼神里没有怜悯的施舍,只有暖暖的笑意,像哥哥看着胞弟。大哥,你一米八二,
我一米七五,两套衣服大小都不一样好吧,这是不小心多寄的?之后平板又不小心寄来一套。
只有接受,那个贫苦家庭出来的孩子心里暗暗发誓,友情我接下了,以后必还,
哪怕穷尽一生。少年很多次在心里说,我好幸运,大学遇到了你们!没有白眼,没有讥讽,
只有真挚无私的帮助。哪怕有同情,也掩饰得很好,只为保护少年那小心翼翼的自尊。
短短两个月,十七岁的许秋天长胖了,个头也开始拔高,脸色红润,性格也开朗了很多,
没有了自卑自怜,与人相处坦然从容。潜移默化,赵明楷功不可没。十一月那晚,
许秋天的电话突兀响起,少年接通后,脸色越来越白,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猛然攥住,
疼得冷汗涔涔。少年订了次日一早的车票后,禁不住赵明楷的逼问,说出了实情。许父中风,
昏迷不醒。乡亲四邻帮助送去医院后,紧急开颅手术,所有的费用都是乡亲们凑的,
许父度过了危险期,可是后续的治疗,康复的费用遥遥无望。
一场大病可以轻易地击溃一个贫困的家庭,并不是浮夸。许母怕孩子分心,耽误学业,
叮嘱大家瞒着。许秋天唯一的亲戚只有个舅舅,
在掏出全部家底六万块后还是不忍心瞒着孩子,打了电话过来,毕竟倒下的是孩子父亲,
总得回去看看。许家田里刨食供出来一个大学生,下面还有一个高三的妹妹,
一个初二的弟弟,家境本来拮据,遭此变故,如四九寒冬再遇大雪封城。
赵明楷拍拍许秋天的肩膀,“秋天,明天你回去照看许叔,假我来请,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次日晚,许秋天赶到了医院,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
看着躺在床上头缠纱布套着网套的父亲,少年泪如雨下,心里冰天雪地的绝望。
“叮”地一声,手机提示声响起,泪眼朦胧的少年不敢置信,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信息,
银行卡收到转账三十万元。随后有一条信息,“秋天,要坚强。”少年颤抖着回了四个字,
“知道了,哥。”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屏幕上,模糊了满屏,潮湿了少年余生。从那晚以后,
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十几年后赵明楷西装革履端坐盛世集团董事会的正中,
许秋天对赵明楷的称呼不是初见时的楷哥,也不是恭恭敬敬的赵董,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哥。”哪怕是在董事会那种庄重的场合也不例外,也有董事皱着眉头,却不敢说一个不字。
谁都知道那个心狠手辣姓许的家伙翻脸无情时有多恶毒,
家伙陪着赵明楷一身清白无污无垢的从底层业务员一步一步踏上董事长的位置耍了多少手段,
算了多少心机,背了多少恶名。他不在乎,我哥干干净净就好,动手让我来!
第二天又收到两笔转账,周正阳,二十万。普通家庭出身的刘海峰,三万五千七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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