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后悔药卖我一定会买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的月亮，十七还会圆吗？

陈洛没有答案，但是他想知道答案。

现在，他正在往后山走去。

昏暗的夜景中，得幸于月光的照拂，陈洛能够看得清身旁两排长相普通的银杏树。

土黄色的银杏叶碎了一地，铺满整条上山的小路，在路的尽头，一盏通红的月高高挂起。

他按照约定，在今夜来后山找对方，希望能够拿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长长的一生在转身间猝然消逝，可是那些挥之不去的情绪却久久留存下来，惹得他不断想去挽救一下。

可是，很多事情却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慢慢停滞，他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

陈洛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很忙，忙到没有边际，忙到......反正，遗憾还是遗憾，他从未弥补回来过什么。

好在，人与人的交际中，频繁的联络和沟通里，他竟意外结识今晚的“友人”，也得知对方可以为他提供帮助：一瓶喝下去能弥补遗憾的后悔药。

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它！

无论如何！

年老的身体攀上虽不算是多高的山坡，在陈洛看来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他刚走几步，便气喘吁吁。

抬眼看向一望无际的山路，他几乎在同一时间想要退却。

最终，他还是迈出了下一步。

他有不得不前进的理由。

月亮慢慢在他的眼前模糊，喘气声愈发粗重，让他以为他竟在今天得了哮喘，真是折磨人的病！

可他到底是没病的，可他到底是到了地方。

红色的月亮挂在他的头顶，小时曾一首想要抓住的东西，现在一伸手就能碰到。

只是他早没了力气，坐在山顶上不断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很累吗？”

那人说。

“累？”

陈洛嗤笑一声，“这一辈子都走到头了，再累能有多累？”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当下的劳累是无法用一生的苦痛来比拟的，累就是累，你应该尊重你的感受。”

陈洛听着对方的说教，难得露出笑容来，虽然还是很难看。

“至少我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再累也值了，不是吗？”

那人点点头，从口袋里将后悔药拿出来——类似于试管模样的瓶子，里面是浑浊的液体。

陈洛仰起头，伸手去接。

“解渴吗？”

他问。

“一口喝光的话，应该算是可以解渴的吧，不过你不能回味，很苦的。”

“什么事情禁得住回味？”

陈洛将后悔药打开，浓浓的酸涩味袭来，他皱了皱眉头，没敢一口闷掉。

“你确定这是给人喝的东西？”

“不知道，我没喝过。”

那人摇摇头，“或许是给死人喝的东西，要不你等死了之后再喝它？”

陈洛无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做的？”

“很多......”那人刚要解释，却看到陈洛己经仰头将其喝光了。

“或许《成龙历险记里》里，老爹做的魔法药水就是这个味道。”

陈洛抱怨道。

“人家那是外敷的，你这是口服的。”

“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他们那个口服起来，肯定也很恶心。”

陈洛晃着脑袋，觉得头有些晕。

“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后悔药的制作过程很简单，但是要当事人的某样东西作为药引子。”

陈洛觉得自己不仅仅是晕眩那么简单，甚至有些头痛，很痛。

“艹（一种植物），你不早说，你准备要我什么的？”

“我想着，让你讲讲你的遗憾，拿你的眼泪......”那人说，“或许，也可以要你的叹息，要你的断发，要你的......”陈洛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

他想要站起身子，可惜失败了。

他重重地躺在地上，口中不断喘着粗气，依然是刚刚的劳累，它倒是没有晕。

“后...后果...是什么？”

他艰难地问出来。

可是那人无论回应什么，他都听不见。

后果是什么呢？

陈洛觉得，应该是头很晕，眼前的月亮如血般弥漫开来，将他包裹着，他感到窒息，想要伸展手腿去挣扎，可他没有力气了。

意识模糊中，他依然听到对方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他想：“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把东西给我，我都还没有拿钱出来呢！”

在他的口袋里，有他毕生的积蓄，他自己都不知道总共有多少钱。

他去银行存钱的时候，工作人员看到那么多的现金，喜不自胜。

他跟着对方一起喜悦，然而那些遗憾充斥着他的神经，他只能牵强地扯扯嘴角。

现在，他努力伸出手，去摸口袋里的银行卡，他要把这个给对方。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他不想临死之际还欠着别人什么，他一辈子没有欠过别人什么，又或许是他忘记了，又或许......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才是无法弥补的亏欠，他正是为这个来的。

好吧，终于要死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己经闭上了眼睛。

那人在他耳边不停唤着他的名字：“十七，十七，起来了......”十七是他上学时别人给他起的外号，因为满分六十分的作文，他得了十七分。

“十七，十七，起来了......”他听清楚了，对方就是在叫他。

可他的眼皮很沉重，根本睁不开，像是昨天晚上熬夜似的，而现在天还没有大亮。

“快一点，起来好不好？”

不对，这个声音不对，这好像不是那人的声音，而是......“不会是我妈来接我了吧！”

他这样想着，他的妈妈己经死了几十年了。

“要我说几遍，快点起床，听没听到！”

听到了，但是陈洛不想起，他想再多睡一会儿......接着，似乎起风了，凉飕飕的。

这让他很难受，他希望临死前可以暖和一点，一定要暖和一点。

他伸手，拼命拽着本来属于他的东西，将其盖在自己的身上。

那是什么东西？

意识朦胧中，他艰难地睁开眼睛。

林凤清再次喊道：“给我起床！”

不过这次，她明显带着怒气。

“和你说过几遍，晚上不要熬夜，晚上不要熬夜，你没有听的！”

“我再睡一会......”陈洛支支吾吾应道。

“你睡吧，被子我拿走了。”

林凤清不管他，“外面阳光那么好，我把被子抱出去晒着，你要是没有被子能睡着，你就继续睡。”

她赌气似的，走了出去。

陈洛无奈，被这么一搅和，他没有办法不起床了。

他在枕头底下摸着，想把手机拿出来，看看几点了。

手机亮起来，10:23。

“还没有十点半，干嘛起那么早！”

他在心里抱怨。

林凤清去而复返，“今天你爸说，要你抓紧起床。

他上街买菜去了，等他回来看到你还躺着，要是吵你骂你，我可不管。”

这不是管吗？

陈洛问：“上街买什么菜？

今天不去外婆家吃吗？”

他穿着一件内裤躺在床上，仰着脸在那里看手机，根本不为所动。

此时正值夏天，按理来说是不冷的。

“好像有人要来俺家吃饭，我不知道。

你爸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瞒着。”

林凤清看到陈洛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子，别人要是看见，说不说你？

都多大的人了，难道就不能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吗？”

接着，她没完没了地讲道：“工作工作没有，女朋友女朋友不谈，你说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行了，我起了，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