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嗷！
风像挨了刀的野狗，在保定城郊这片破平房之间疯狂打滚，嚎得人耳朵根子发麻。
雪片子不是飘，是砸！
砸在脸上，生疼，灌进脖领子，冰得人一激灵。
雪积了老厚，没到膝盖。
十七岁的何雨柱，个子是蹿起来了，可瘦得脱了形，活像根戳在风雪里的麻杆。
他背上死死驮着十岁的妹妹雨水，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陷在棉花套似的雪窝里，拔出来，得使出吃奶的劲。
雨水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薄棉袄，屁用不顶。
小丫头冻得首打摆子，小脸贴在何雨柱冰凉的脖梗子上，连哆嗦的劲儿都快没了，就剩一丝丝微弱的热气往外哈，风一吹，立马散个干净。
“哥…冷…”雨水的声音带着哭腔，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往何雨柱耳朵里钻。
“抱紧！
雨水！
抱紧哥！
听见没！
别睡！”
何雨柱嗓子眼像被砂轮磨过，又干又疼，火烧火燎。
他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出两道铁硬的棱子，使出浑身的力气，把背上往下出溜的妹妹狠狠往上颠了颠。
就这么一下，他自己腿一软，“噗通”一声，俩人一起栽进旁边的雪窝里。
冰冷的雪沫子呛进鼻子、嘴巴，激得何雨柱一个哆嗦。
雨水吓得“哇”一声哭出来，小脸糊满了雪，可怜又狼狈。
“操！”
何雨柱低吼，不知骂老天还是骂那抛下他们的爹。
他连滚带爬把自己和妹妹从雪里扒拉出来，顾不上拍雪，一把将哭抽抽的雨水甩回背上，像头倔驴，闷头继续拱。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烧得他眼珠子通红——找到何大清！
那个在轧钢厂颠勺，扔下他们兄妹俩，拍拍屁股跟个保定寡妇跑了的亲爹！
“快了…就快到了…爹…爹就在前头…”何雨柱喘着粗气，像破风箱，既是安慰妹妹，也是给自己打气。
地址，他死死记住了，何大清托人捎信显摆过。
天擦黑，几排低矮破败的平房终于杵在风雪里。
何雨柱眼尖，盯死了靠西头那间。
门口堆着点脏煤灰，窗户糊着破报纸，透出点昏黄的油灯光。
就是这儿！
一股混杂着希望和更深的绝望猛地冲上脑门。
他背着雨水，几乎是扑到那扇掉漆的木门前。
“爹！
爹！
开门！
我是柱子！
爹！
开门呐！”
何雨柱抡起冻得通红的拳头，不管不顾砸在门板上。
咚咚咚！
声音在死寂的雪夜里炸开。
门里死静。
过了几秒，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压低嗓门的争吵。
“谁…谁啊？”
一个心虚又刻意压低的男人声音，是何大清！
“爹！
是我！
柱子！
还有雨水！
爹！
快开门！
冻死了！”
何雨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了哭腔，拳头砸得更急更重。
门缝里，慢慢挤出半张蜡黄的脸。
何大清！
那脸上堆满了惊恐和不耐烦，眼神躲躲闪闪，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外雪地里的儿子，又瞟了一眼他背上缩成一团、小脸青紫、几乎没气儿的雨水。
“柱子？！
你…你咋找这儿来了！”
何大清的声音又急又气，像被踩了尾巴，“胡闹！
赶紧的！
带雨水回去！
回西九城去！
爹…爹这儿不方便！
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爹！
开开门吧！
求你了！
雨水不行了！
冻坏了！”
何雨柱心掉进冰窟窿，但不死心，把背上的妹妹往前送，“你看雨水！
爹！
你看一眼啊！”
何大清的目光飞快掠过雨水那张没血色的小脸，眉头拧成疙瘩，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烦躁和恐惧。
他像怕被毒蛇咬，猛地把脸缩回去半截，只留条门缝，声音更急，带着训斥：“看什么看！
死不了！
冻一冻结实！
赶紧走！
别搁这儿号丧！
让人听见！
爹…爹有难处！
你白姨她…容不下你们！
快走！
别害我！”
“爹！
她是你亲闺女！”
何雨柱眼泪冲出来，混着雪水，滚烫又冰凉，“你就忍心看我们冻死饿死在外面？！”
“放屁！
什么死不死的！
晦气！”
门里猛地炸起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像锥子，“何大清！
跟谁嚎丧呢！
赶紧打发走！
老娘刚暖和点，别把晦气招进门！”
白寡妇！
何大清的脸在门缝里瞬间煞白，透着哀求，对门里：“哎哟，白…白姐，别生气…我这就…这就让他们滚…”他再转回头，对着门外的何雨柱，那点犹豫彻底变凶狠驱逐，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子：“听见没！
滚！
赶紧滚！
别逼老子动手！
带着这赔钱货，滚回你的西九城去！
以后别来找老子！
就当没我这个爹！”
“砰——！！！”
破木门带着绝情的狠劲儿，被何大清用肩膀狠狠撞死！
巨响震得门框老灰簌簌往下掉，扑了何雨柱一脸。
门板差点拍他鼻子上！
那声“砰”，像大铁锤，砸在何雨柱心口上。
把最后那点可怜的幻想，砸得粉碎！
门缝里透出的昏黄灯光，灭了。
像只冷漠的眼睛，闭上。
只剩门外无边的风雪，刺骨的寒。
何雨柱喉咙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咬着后槽牙，牙龈出血混着腥甜咽下去。
背上，雨水微弱抽泣，小身子抖得像落叶。
“雨水…”声音嘶哑得不像人，每个字都从冻裂的肺管子里挤出来，“抱紧了…哥带你…回家！”
他最后看一眼那扇紧闭的、隔绝了最后温情的破门，眼里绝望退潮，只剩冰冷的狠戾。
猛转身，用尽残力把妹妹箍紧，像头负伤的孤狼，一头扎进身后能活埋人的风雪深渊。
回家的路，更难。
天黑透了。
雪更厚，风更狂。
摔了多少跤？
记不清。
只记得每次摔倒，都死命护住背上的雨水，自己用胳膊、用脸去硬砸冰冷的雪地、冻硬的土坷垃。
膝盖磨破，手冻僵，脸上树枝划的口子结了冰，又麻又疼。
雨水趴他背上，起先小声哭，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剩游丝似的呼吸。
“哥…饿…哥…冷…哥…爹…不要我们了…”呓语像针扎心。
何雨柱只能一遍遍吼，吼给自己，吼给妹妹：“挺住！
雨水！
有哥在！
死不了！
咱回家！
哥给你弄吃的！
哥养你！
养你一辈子！”
不知走了多久，一辈子那么长。
南锣鼓巷破败的胡同口终于从风雪里冒出来。
何雨柱脚下一软，“噗通！”
带着背上的雨水，首挺挺栽倒在自家那扇同样破败的木门前。
冰冷的雪糊一脸，刺骨寒意瞬间裹住全身。
背上，雨水发出受惊的呜咽。
“到家了…雨水…”何雨柱想笑，脸冻僵了，扯不动。
想爬起来开门，腿不是自己的了。
骨头缝冒寒气，五脏六腑却像架火上烤，滚烫的眩晕冲上头顶。
“哥…哥你怎么了？
哥别吓我…”雨水挣扎着翻下来，小手冰凉摸他额头，烫得一缩，顿时嚎啕大哭，“哥！
醒醒！
呜呜呜…发烧了！
好烫啊！”
何雨柱想抬手拍拍妹妹，胳膊沉得像灌铅，眼皮重得像压两座山。
雨水的哭声越来越远…只剩刺骨的冷和灼人的热在身体里撕扯。
“水…”喉咙挤出半个字，像破风箱最后的呜咽。
眼前彻底黑。
最后的感觉，是脸上滚烫的东西砸下来，混着冰冷的雪…雨水的眼泪。
意识在冰海里沉浮。
一会儿冻得灵魂打颤，一会儿烧得口干舌燥。
“水…”无意识呻吟，嗓子冒烟。
“哥！
醒了！
水来了！”
带着哭腔的惊喜在耳边炸开，像黑暗里的微光。
何雨柱艰难掀开千斤重的眼皮。
模糊好一阵，才聚焦。
雨水！
眼睛肿成烂桃子，脸上脏兮兮挂泪痕，手忙脚乱捧个豁口粗瓷碗，小心翼翼凑他干裂嘴边。
碗里是温热的、浑浊棒子面糊糊。
“哥！
快喝！
王主任给的棒子面…我熬的…”声音抖得厉害，沙哑。
温热、粗粝的糊糊流进嘴。
何雨柱贪婪吞咽，火烧的喉咙稍缓。
呛咳几声，挣扎想坐起，骨头散了架似的酸疼无力。
“别动！
哥你躺着！”
雨水急得要哭。
何雨柱喘粗气，靠冰冷梆硬的炕头，目光扫过“家”。
西壁空空，破炕，瘸腿破桌。
窗户纸破洞，冷风嗖嗖灌。
空气里霉味混药味。
桌上豆大的煤油灯，火苗被风吹得乱晃，在土墙上投下鬼影。
穷！
真他妈穷！
耗子都不愿来！
巨大的悲凉像冰水淹过来。
紧接着，更凶更狠的火焰，“轰”地从死水里窜出！
烧得他眼通红！
去他妈的何大清！
去他妈的窝囊废！
去他妈的指望！
指望不上！
谁也指望不上！
他得活！
让雨水活！
还得他妈活出人样！
让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看看！
没他，老子照样顶天立地！
“雨水，”声音嘶哑像砂轮磨铁，斩钉截铁带着狠劲儿，通红的眼死死盯妹妹，“哥说的话，算数不？”
雨水捧空碗，看着哥哥那双烧得通红却亮得骇人、像狼崽子的眼，用力狠狠点头：“算数！
我以后只听哥哥的！”
“好！”
何雨柱猛地一拳砸冰冷炕沿，“咚！”
震得灰往下掉。
“往后，没何雨柱了！
也没何雨水了！”
他喘粗气，每个字像从牙缝迸出来，带血沫子：“我叫赵雨柱！
赵家的赵！”
“你叫赵雨水！
也是赵家的赵！”
“咱兄妹俩，就是老赵家的根！
我赵雨柱，从今儿起，顶门立户！
养家糊口！
供你上学！
让你吃得饱！
穿得暖！
谁他妈也别想再欺负咱！”
雨水看着哥哥因高烧激动而凶狠又无比坚定的脸，小胸脯剧烈起伏。
她不懂太多，但她知道，哥的眼神，跟以前那个闷头干活、被人叫傻柱的哥，不一样了！
那里面有火！
能烧穿这破屋子的火！
“嗯！”
用力大声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哥！
听你的！
往后姓赵！
靠自己！”
“好妹子！”
赵雨柱（心里己改姓）心里那块叫“何大清”的巨石，被这声“赵”狠狠砸开裂缝！
光透进来！
他挣扎又要起身，剧烈眩晕袭来，重重跌回炕，咳得撕心裂肺，肺都要咳出来。
“哥！”
雨水吓坏，碗差点扔，扑过来拍背。
不行！
光改姓没用！
躺这破炕，还是等死！
饿也饿死！
赵雨柱咳得眼前发黑，脑子只剩一个清晰念头：找粮食，找街道，找轧钢厂！
顶替何大清那王八蛋名额！
必须抓住！
这是唯一的活路！
“雨水…扶哥…起来…”喘得像破风箱，每个字带血腥气，手死抠炕沿，指甲盖泛白。
“哥！
不行！
你还烧着呢…”雨水哭喊，吃奶的劲架他瘦弱胳膊。
就在这时——“柱子！
雨水！
在家吗？”
一个急切担忧的女声穿透风雪，清晰传进来。
王主任！
赵雨柱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猛地爆出骇人亮光！
像濒死野兽看到最后生路！
他用尽残力，朝着破门，朝着门外希望，发出嘶哑却带着孤狼般狠戾决绝的咆哮：“王主任！
救命！！！”
风像挨了刀的野狗，在保定城郊这片破平房之间疯狂打滚，嚎得人耳朵根子发麻。
雪片子不是飘，是砸！
砸在脸上，生疼，灌进脖领子，冰得人一激灵。
雪积了老厚，没到膝盖。
十七岁的何雨柱，个子是蹿起来了，可瘦得脱了形，活像根戳在风雪里的麻杆。
他背上死死驮着十岁的妹妹雨水，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陷在棉花套似的雪窝里，拔出来，得使出吃奶的劲。
雨水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薄棉袄，屁用不顶。
小丫头冻得首打摆子，小脸贴在何雨柱冰凉的脖梗子上，连哆嗦的劲儿都快没了，就剩一丝丝微弱的热气往外哈，风一吹，立马散个干净。
“哥…冷…”雨水的声音带着哭腔，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往何雨柱耳朵里钻。
“抱紧！
雨水！
抱紧哥！
听见没！
别睡！”
何雨柱嗓子眼像被砂轮磨过，又干又疼，火烧火燎。
他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出两道铁硬的棱子，使出浑身的力气，把背上往下出溜的妹妹狠狠往上颠了颠。
就这么一下，他自己腿一软，“噗通”一声，俩人一起栽进旁边的雪窝里。
冰冷的雪沫子呛进鼻子、嘴巴，激得何雨柱一个哆嗦。
雨水吓得“哇”一声哭出来，小脸糊满了雪，可怜又狼狈。
“操！”
何雨柱低吼，不知骂老天还是骂那抛下他们的爹。
他连滚带爬把自己和妹妹从雪里扒拉出来，顾不上拍雪，一把将哭抽抽的雨水甩回背上，像头倔驴，闷头继续拱。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烧得他眼珠子通红——找到何大清！
那个在轧钢厂颠勺，扔下他们兄妹俩，拍拍屁股跟个保定寡妇跑了的亲爹！
“快了…就快到了…爹…爹就在前头…”何雨柱喘着粗气，像破风箱，既是安慰妹妹，也是给自己打气。
地址，他死死记住了，何大清托人捎信显摆过。
天擦黑，几排低矮破败的平房终于杵在风雪里。
何雨柱眼尖，盯死了靠西头那间。
门口堆着点脏煤灰，窗户糊着破报纸，透出点昏黄的油灯光。
就是这儿！
一股混杂着希望和更深的绝望猛地冲上脑门。
他背着雨水，几乎是扑到那扇掉漆的木门前。
“爹！
爹！
开门！
我是柱子！
爹！
开门呐！”
何雨柱抡起冻得通红的拳头，不管不顾砸在门板上。
咚咚咚！
声音在死寂的雪夜里炸开。
门里死静。
过了几秒，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压低嗓门的争吵。
“谁…谁啊？”
一个心虚又刻意压低的男人声音，是何大清！
“爹！
是我！
柱子！
还有雨水！
爹！
快开门！
冻死了！”
何雨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了哭腔，拳头砸得更急更重。
门缝里，慢慢挤出半张蜡黄的脸。
何大清！
那脸上堆满了惊恐和不耐烦，眼神躲躲闪闪，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外雪地里的儿子，又瞟了一眼他背上缩成一团、小脸青紫、几乎没气儿的雨水。
“柱子？！
你…你咋找这儿来了！”
何大清的声音又急又气，像被踩了尾巴，“胡闹！
赶紧的！
带雨水回去！
回西九城去！
爹…爹这儿不方便！
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爹！
开开门吧！
求你了！
雨水不行了！
冻坏了！”
何雨柱心掉进冰窟窿，但不死心，把背上的妹妹往前送，“你看雨水！
爹！
你看一眼啊！”
何大清的目光飞快掠过雨水那张没血色的小脸，眉头拧成疙瘩，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烦躁和恐惧。
他像怕被毒蛇咬，猛地把脸缩回去半截，只留条门缝，声音更急，带着训斥：“看什么看！
死不了！
冻一冻结实！
赶紧走！
别搁这儿号丧！
让人听见！
爹…爹有难处！
你白姨她…容不下你们！
快走！
别害我！”
“爹！
她是你亲闺女！”
何雨柱眼泪冲出来，混着雪水，滚烫又冰凉，“你就忍心看我们冻死饿死在外面？！”
“放屁！
什么死不死的！
晦气！”
门里猛地炸起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像锥子，“何大清！
跟谁嚎丧呢！
赶紧打发走！
老娘刚暖和点，别把晦气招进门！”
白寡妇！
何大清的脸在门缝里瞬间煞白，透着哀求，对门里：“哎哟，白…白姐，别生气…我这就…这就让他们滚…”他再转回头，对着门外的何雨柱，那点犹豫彻底变凶狠驱逐，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子：“听见没！
滚！
赶紧滚！
别逼老子动手！
带着这赔钱货，滚回你的西九城去！
以后别来找老子！
就当没我这个爹！”
“砰——！！！”
破木门带着绝情的狠劲儿，被何大清用肩膀狠狠撞死！
巨响震得门框老灰簌簌往下掉，扑了何雨柱一脸。
门板差点拍他鼻子上！
那声“砰”，像大铁锤，砸在何雨柱心口上。
把最后那点可怜的幻想，砸得粉碎！
门缝里透出的昏黄灯光，灭了。
像只冷漠的眼睛，闭上。
只剩门外无边的风雪，刺骨的寒。
何雨柱喉咙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咬着后槽牙，牙龈出血混着腥甜咽下去。
背上，雨水微弱抽泣，小身子抖得像落叶。
“雨水…”声音嘶哑得不像人，每个字都从冻裂的肺管子里挤出来，“抱紧了…哥带你…回家！”
他最后看一眼那扇紧闭的、隔绝了最后温情的破门，眼里绝望退潮，只剩冰冷的狠戾。
猛转身，用尽残力把妹妹箍紧，像头负伤的孤狼，一头扎进身后能活埋人的风雪深渊。
回家的路，更难。
天黑透了。
雪更厚，风更狂。
摔了多少跤？
记不清。
只记得每次摔倒，都死命护住背上的雨水，自己用胳膊、用脸去硬砸冰冷的雪地、冻硬的土坷垃。
膝盖磨破，手冻僵，脸上树枝划的口子结了冰，又麻又疼。
雨水趴他背上，起先小声哭，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剩游丝似的呼吸。
“哥…饿…哥…冷…哥…爹…不要我们了…”呓语像针扎心。
何雨柱只能一遍遍吼，吼给自己，吼给妹妹：“挺住！
雨水！
有哥在！
死不了！
咱回家！
哥给你弄吃的！
哥养你！
养你一辈子！”
不知走了多久，一辈子那么长。
南锣鼓巷破败的胡同口终于从风雪里冒出来。
何雨柱脚下一软，“噗通！”
带着背上的雨水，首挺挺栽倒在自家那扇同样破败的木门前。
冰冷的雪糊一脸，刺骨寒意瞬间裹住全身。
背上，雨水发出受惊的呜咽。
“到家了…雨水…”何雨柱想笑，脸冻僵了，扯不动。
想爬起来开门，腿不是自己的了。
骨头缝冒寒气，五脏六腑却像架火上烤，滚烫的眩晕冲上头顶。
“哥…哥你怎么了？
哥别吓我…”雨水挣扎着翻下来，小手冰凉摸他额头，烫得一缩，顿时嚎啕大哭，“哥！
醒醒！
呜呜呜…发烧了！
好烫啊！”
何雨柱想抬手拍拍妹妹，胳膊沉得像灌铅，眼皮重得像压两座山。
雨水的哭声越来越远…只剩刺骨的冷和灼人的热在身体里撕扯。
“水…”喉咙挤出半个字，像破风箱最后的呜咽。
眼前彻底黑。
最后的感觉，是脸上滚烫的东西砸下来，混着冰冷的雪…雨水的眼泪。
意识在冰海里沉浮。
一会儿冻得灵魂打颤，一会儿烧得口干舌燥。
“水…”无意识呻吟，嗓子冒烟。
“哥！
醒了！
水来了！”
带着哭腔的惊喜在耳边炸开，像黑暗里的微光。
何雨柱艰难掀开千斤重的眼皮。
模糊好一阵，才聚焦。
雨水！
眼睛肿成烂桃子，脸上脏兮兮挂泪痕，手忙脚乱捧个豁口粗瓷碗，小心翼翼凑他干裂嘴边。
碗里是温热的、浑浊棒子面糊糊。
“哥！
快喝！
王主任给的棒子面…我熬的…”声音抖得厉害，沙哑。
温热、粗粝的糊糊流进嘴。
何雨柱贪婪吞咽，火烧的喉咙稍缓。
呛咳几声，挣扎想坐起，骨头散了架似的酸疼无力。
“别动！
哥你躺着！”
雨水急得要哭。
何雨柱喘粗气，靠冰冷梆硬的炕头，目光扫过“家”。
西壁空空，破炕，瘸腿破桌。
窗户纸破洞，冷风嗖嗖灌。
空气里霉味混药味。
桌上豆大的煤油灯，火苗被风吹得乱晃，在土墙上投下鬼影。
穷！
真他妈穷！
耗子都不愿来！
巨大的悲凉像冰水淹过来。
紧接着，更凶更狠的火焰，“轰”地从死水里窜出！
烧得他眼通红！
去他妈的何大清！
去他妈的窝囊废！
去他妈的指望！
指望不上！
谁也指望不上！
他得活！
让雨水活！
还得他妈活出人样！
让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看看！
没他，老子照样顶天立地！
“雨水，”声音嘶哑像砂轮磨铁，斩钉截铁带着狠劲儿，通红的眼死死盯妹妹，“哥说的话，算数不？”
雨水捧空碗，看着哥哥那双烧得通红却亮得骇人、像狼崽子的眼，用力狠狠点头：“算数！
我以后只听哥哥的！”
“好！”
何雨柱猛地一拳砸冰冷炕沿，“咚！”
震得灰往下掉。
“往后，没何雨柱了！
也没何雨水了！”
他喘粗气，每个字像从牙缝迸出来，带血沫子：“我叫赵雨柱！
赵家的赵！”
“你叫赵雨水！
也是赵家的赵！”
“咱兄妹俩，就是老赵家的根！
我赵雨柱，从今儿起，顶门立户！
养家糊口！
供你上学！
让你吃得饱！
穿得暖！
谁他妈也别想再欺负咱！”
雨水看着哥哥因高烧激动而凶狠又无比坚定的脸，小胸脯剧烈起伏。
她不懂太多，但她知道，哥的眼神，跟以前那个闷头干活、被人叫傻柱的哥，不一样了！
那里面有火！
能烧穿这破屋子的火！
“嗯！”
用力大声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哥！
听你的！
往后姓赵！
靠自己！”
“好妹子！”
赵雨柱（心里己改姓）心里那块叫“何大清”的巨石，被这声“赵”狠狠砸开裂缝！
光透进来！
他挣扎又要起身，剧烈眩晕袭来，重重跌回炕，咳得撕心裂肺，肺都要咳出来。
“哥！”
雨水吓坏，碗差点扔，扑过来拍背。
不行！
光改姓没用！
躺这破炕，还是等死！
饿也饿死！
赵雨柱咳得眼前发黑，脑子只剩一个清晰念头：找粮食，找街道，找轧钢厂！
顶替何大清那王八蛋名额！
必须抓住！
这是唯一的活路！
“雨水…扶哥…起来…”喘得像破风箱，每个字带血腥气，手死抠炕沿，指甲盖泛白。
“哥！
不行！
你还烧着呢…”雨水哭喊，吃奶的劲架他瘦弱胳膊。
就在这时——“柱子！
雨水！
在家吗？”
一个急切担忧的女声穿透风雪，清晰传进来。
王主任！
赵雨柱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猛地爆出骇人亮光！
像濒死野兽看到最后生路！
他用尽残力，朝着破门，朝着门外希望，发出嘶哑却带着孤狼般狠戾决绝的咆哮：“王主任！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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