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太过盛大了,泼洒下来,几乎有些烫人。我站在台上,
身上这件由 Vera Wang 首席设计师亲手缝制的定制主纱,
每一寸蕾丝、每一颗碎钻都在贪婪地汲取着这过分耀眼的光线,沉重得几乎要压弯我的脊背。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的清冽和无数香水混合的、令人微醺的甜腻气息。台下,
是陆家请来的半城名流,衣香鬓影,每一道目光都带着精准丈量过的审视,
无声地汇聚在我身上,也汇聚在我身旁的男人身上。陆景深。我的新郎。此刻,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侧脸的线条在强光下显得冷硬而流畅,
像一尊精心雕琢、却没什么温度的石膏像。他的手松松地搭在我的手肘下方,
隔着薄薄的蕾丝手套,我甚至感觉不到多少属于活人的温热。司仪,
那个据说身价不菲的金牌主持,正用他那被无数婚礼打磨得圆滑无比的嗓音,
进行着最后的倒计时,每一个字都敲在紧绷的鼓膜上。“……让我们共同倒数,
迎接这神圣的一刻!五——!”宾客们配合地屏息,脸上挂着模式化的祝福微笑。“四——!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台下陆景深母亲的位置。陆夫人今天一身雍容的绛紫色旗袍,坐得笔直,
嘴角噙着一丝矜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满意的弧度。她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我身上,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颈间那串沉甸甸的、据说是陆家传了好几代的翡翠项链上。
那目光,与其说是看儿媳妇,不如说是在检视一件终于归位的传家宝。
她旁边坐着的几位陆家长辈,表情也如出一辙的……稳定。一种掌控全局的稳定。“三——!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掌心有些濡湿。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一声声,沉重又空洞。
这盛大的一切,这被无数人艳羡的“圆满”,像一张巨大而华丽的网,铺天盖地罩下来。
可网的中心,那个本该是我港湾的男人,
他的存在感却稀薄得像婚礼蛋糕顶上那层精致的糖霜,好看,却没什么实质。“二——!
”司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的激情。摄影机的镜头黑洞洞地对准了我们。“一!
礼——!”“砰!”那扇沉重的、缀满了新鲜玫瑰与百合的礼堂大门,
就在司仪即将吐出“成”字的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门板砸在墙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撕裂了所有精心营造的甜蜜氛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扯动,齐刷刷地转向门口。强光从洞开的大门涌进来,
在门口勾勒出一个单薄得几乎要被光吞没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脸,
只能看清一件刺目的、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罩在那人身上,显得她异常脆弱。
她一只手死死地按着平坦的小腹,另一只手扶着门框,似乎站立不稳,急促地喘息着。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香槟的气泡在杯子里无声上升,宾客们脸上的笑容僵住,
司仪张着嘴,那个“成”字卡在喉咙里,滑稽又惊悚。死寂。绝对的死寂,
足以吞噬一切的死寂。然后,那个身影动了。她踉跄着,一步一步,
踩着铺满花瓣的昂贵地毯,穿过宾客席间自动分开的甬道,朝着礼台走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本该是沉闷的声响,在此刻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光,
终于清晰地打在了她的脸上。苍白。一种失血过多的、近乎透明的苍白。五官是熟悉的精致,
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曾经无数次出现在陆景深书房的旧相框里,
也出现在他偶尔醉酒后失神的呓语中。林薇薇。这个名字像淬了冰的针,
无声无息地刺入我的脑海。陆景深那段刻骨铭心、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初恋。
那个他心口永远无法愈合的朱砂痣。她终于走到了礼台下方,仰起脸。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蓄满了泪水,破碎得令人心颤。她的目光,越过我,
死死地钉在陆景深脸上。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却足以让整个礼堂彻底炸开锅的声音:“景深……我……我怀孕了……” 她的另一只手,
更加用力地、带着一种绝望的保护姿态按在小腹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
尖锐地穿透死寂,“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啊!”“轰——!
”巨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礼堂。所有的矜持、所有的体面、所有的祝福假面,
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
呼声、倒抽冷气声、椅子被慌乱带倒的碰撞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
在我、陆景深和林薇薇之间疯狂扫射,充满了震惊、探究、鄙夷,以及看戏的兴奋。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婚纱的裙摆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那些目光,那些声音,
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林薇薇那句泣血的控诉,还有她那只死死护着小腹的手,
在视野里无限放大,清晰地烙印下来。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陆景深。
他的石膏像面具,终于裂开了。那张总是冷峻得近乎漠然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清晰的、剧烈的情绪波动。
震惊、难以置信、困惑、挣扎……还有一丝猝不及防被当众撕开旧伤疤的狼狈。
他的瞳孔在听到“怀孕”两个字时骤然紧缩,目光死死地锁在林薇薇按着小腹的手上,
薄唇紧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其微小地朝林薇薇的方向倾了一下身体。
那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倾斜动作,像一把烧红的匕首,
精准无比地捅穿了我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幻想。所有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
从我的四肢百骸急速褪去,涌向冰冷的心脏,又在下一秒被冻结成冰。原来,
心真的可以在一瞬间,死得透透的。也好。真的,太好了。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来,
反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荒谬的平静感,从冻僵的心脏深处蔓延开,迅速席卷了全身。
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所有嘈杂。我看着陆景深那副失魂落魄、仿佛世界崩塌的样子,
看着林薇薇脸上泫然欲泣、却掩不住一丝隐秘得逞的苍白,
看着台下陆夫人瞬间变得铁青、又强压着愤怒维持体面的脸,
看着无数张写满八卦和幸灾乐祸的面孔……一股冰冷而尖锐的笑意,毫无预兆地冲破了喉咙。
“呵……”那一声轻笑,不大,甚至有些短促,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突兀地切开了满场的混乱喧嚣。所有的目光,瞬间从林薇薇和陆景深身上,
猛地聚焦到我身上。带着惊愕、不解、探究。我清晰地感觉到陆景深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倏地转过头看我,眼神里是尚未褪去的混乱和一丝……陌生的、被冒犯的愠怒?
好像我才是那个破坏了气氛的罪人。真可笑。我迎着他混乱又带着质问的目光,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变得明媚,甚至带着点残忍的兴味盎然。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我慢条斯理地抬手。
没有去碰颈间那串象征着陆家认可的沉重翡翠,也没有去管头上价值连城的钻石发冠。
我的手指,
探向了一直紧紧攥在我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那两本簇新的、印着烫金国徽的结婚证。
鲜红的封皮,此刻刺眼得像凝固的血。指尖用力,捏紧那硬挺的封面。然后,
在陆景深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在满场瞬间爆发的、更加响亮的惊呼声中,我猛地用力,
向两边狠狠一撕!“嗤啦——!”清脆的、纸张被暴力撕裂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盖过了一切喧嚣。一下!两下!三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快意。
鲜红的硬壳封面被撕开,内页上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笑容僵硬的新人照片被粗暴地扯碎。
纸屑纷纷扬扬,如同被风吹散的血色花瓣,飘飘荡荡,洒落在洁白的婚纱裙摆上,
也落在我脚边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整个礼堂,彻底失声。连呼吸都仿佛被扼住了。
只剩下纸屑飘落的细微声响。我甩了甩手,将掌心残留的碎纸屑随意地掸落。抬起头,
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惊愕到扭曲的面孔,
最后定格在陆景深那张血色褪尽、写满震怒与难以置信的脸上。我的声音不高,
甚至带着点刚刚笑过的慵懒尾音,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礼堂,
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巧了不是?” 我微微歪头,笑容甜美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我刚签了遗体捐赠协议,新鲜热乎着呢。正愁一身零件没地方捐,
” 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林薇薇平坦的小腹,又落回陆景深煞白的脸上,“看来,
有人比我更需要?”“轰——!”死寂被彻底引爆,这一次的喧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遗体捐赠?这信息太过惊悚,太过离奇,像一颗深水炸弹,将整个婚礼现场炸得人仰马翻!
无数道目光在我身上疯狂扫射,试图从我平静甚至带着笑意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疯狂的痕迹。
陆景深的脸,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被彻底羞辱的狂怒在他眼底翻滚,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嘴唇翕动,
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巨大的冲击钉在原地。林薇薇也呆住了,按着小腹的手都忘了用力,
脸上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凝固,只剩下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满意地看着他们精彩纷呈的表情,欣赏着这由我亲手制造的混乱。但这,还不够。
我的目光,不再留恋于这场闹剧的主角们,而是越过他们,精准地投向礼台后方。那里,
在一个铺着暗红色丝绒的精致立架上,
与这场西式婚礼格格不入、却又被陆夫人无比珍视、特意要求在婚礼上展示的“镇场之宝”。
陆家祖传的凤冠霞帔。正宫红的锦缎,在灯光下流淌着深沉厚重的光泽。
金线盘绕绣出的凤凰,展翅欲飞,每一片羽毛都精细得令人窒息,缀着的珍珠圆润饱满,
在光线下晕开温润的光晕。旁边托着的凤冠更是极尽奢华,点翠的羽毛蓝得深邃,
黄金的骨架,镶嵌着鸽血红、祖母绿和各色宝石,璀璨夺目,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威仪。
它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一个象征着陆家数代荣耀与权威的图腾,被陆夫人骄傲地置于此处,
宣示着陆家对新妇的“恩赐”与掌控。“呵。” 我又轻笑了一声。在所有人,
尤其是陆夫人骤然变得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我猛地抬手,狠狠一扯!
沉重的头纱被粗鲁地拽掉,精心打理的发髻瞬间散开,几缕发丝狼狈地垂落脸颊。
我毫不在意,提着那身价值不菲却沉重如枷锁的Vera Wang主纱裙摆,
踩着那双恨天高的水晶婚鞋,一步一步,稳稳地朝着那套凤冠霞帔走去。
水晶鞋跟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哒、哒”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陆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猛地站起身,
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指着我,
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怒和恐惧而尖利变调:“苏晚!你要干什么?!你敢碰它?!
那是陆家的传家宝!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你敢?!”几个陆家的亲戚也慌忙站起来,
试图上前阻拦。“站住!”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煞气。脚步未停,
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人。那眼神里的决绝和疯狂,硬生生将他们钉在了原地。
我走到立架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沉重的金丝绣线,触碰到那些冰冷坚硬的宝石。
没有犹豫,没有留恋,我一把将那顶象征着无上尊荣也象征着沉重枷锁的凤冠抓了起来!
沉甸甸的,几乎坠手。然后,是那件霞帔。我抓住那正宫红的锦缎,用力一扯!
将它从立架上粗暴地拽下。金线绣成的凤凰在我手中扭曲变形。
在陆夫人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尖叫声中,在陆景深惊怒交加的低吼“苏晚!住手!”声中,
在无数道惊恐、震撼、难以置信的目光洗礼下,我转过身,一手拎着凤冠,一手抱着霞帔,
像个刚刚劫掠了宝库的狂徒。我抱着这堆价值连城、象征着陆家百年荣耀的冰冷物件,
一步一步,重新走向礼台前方,走向那对脸色精彩绝伦的“璧人”。“传家宝?
” 我停在陆景深面前一步之遥,抬眼,
目光平静无波地直视着他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混乱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嘲弄的弧度,
声音清晰地响彻全场,“陆景深,
还有陆家各位……”我的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陆夫人和那些陆家长辈,一字一顿,
清晰无比:“这身破铜烂铁,
还有我身上这些零零碎碎……” 我扯了扯颈间那串沉重的翡翠项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就当是抵我这三年的‘青春损失费’了。利息,我看就不必算了,我嫌脏。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下一秒,
我不再看任何人。抱着那堆冰冷沉重的“赔偿”,踩着那双象征婚姻的水晶鞋,挺直脊背,
一步一步,在死寂的、自动分开的“人海”中,朝着那扇洞开的、象征着自由的大门走去。
洁白的婚纱裙摆拖过散落一地的红色纸屑,像淌过一条由谎言和背叛汇成的血河。身后,
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被钉在原地的目光。
还有陆夫人终于承受不住、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嫁衣!那是我的命根子啊!苏晚!
你这个强盗!强盗——!!”那尖利的哭嚎声追着我,像毒蛇吐信,却只让我脚步更快,
更稳。大门外,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暴烈的明亮,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
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我抱着陆家所谓的“命根子”,一步踏出了那扇禁锢的金色牢笼。
空气里没有了香槟的甜腻和香水的矫揉,只剩下盛夏阳光炙烤柏油路面的干燥气息,
混杂着城市特有的、带着点尘埃尾气的味道。这味道,真实得有些呛人,
却也……无比的自由。身后,那扇沉重华丽的门,
隔绝了里面那个光怪陆离、令人窒息的世界。隔绝了陆景深可能追出来的身影,
隔绝了林薇薇惊愕的目光,隔绝了陆夫人歇斯底里的哭骂,也隔绝了所有看客的喧嚣。
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几乎将我融化。
怀里那堆冰冷沉重的凤冠霞帔,硌得手臂生疼。价值连城的翡翠项链贴着皮肤,冰凉一片。
可我第一次觉得,呼吸是如此的顺畅,胸腔里那颗被冻僵的心,在剧烈的跳动后,
正缓慢地、艰难地回温。没有停顿,没有回头。我抱着我的“战利品”,
踩着那双纤细脆弱却支撑着我走出地狱的水晶鞋,一步一步,
稳稳地走下那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长长台阶。高跟鞋敲击着花岗岩,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回响,
在空旷的酒店前庭回荡。一辆黑色的出租车恰好停在路边,司机正摇下车窗透气。
他看到我——一个穿着撕裂的、沾着纸屑的昂贵婚纱,抱着古老华丽的凤冠霞帔,
颈间挂着沉甸甸翡翠,
妆容狼狈却眼神清亮如刀锋的女人——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我拉开车门,
毫不犹豫地坐了进去。车门关上的闷响,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窥探。“师傅,
”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麻烦您,去最近的典当行。”司机猛地回过神,
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眼神复杂地咽了口唾沫,
声音带着点结巴:“好、好的!您、您坐稳!” 车子猛地启动,汇入车流。窗外,
城市的街景飞速倒退。阳光透过车窗,在那些冰冷沉重的金玉宝石上跳跃,
折射出刺眼的光斑。我低头,
看着怀中这堆曾经被陆夫人视若性命、象征着陆家无上荣光的“破铜烂铁”。
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粗暴的抓握下扭曲着,点翠的羽毛依旧蓝得深邃,却透着一股陈腐的暮气。
青春损失费?我扯了扯嘴角,一丝冰冷的弧度。陆景深,陆家,你们欠我的,
何止是三年青春?是信任的崩塌,是尊严的践踏,
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替换、用完即弃的廉价赝品!指尖拂过霞帔上冰凉滑腻的锦缎。
这身嫁衣,穿过了多少代陆家的新妇?又见证了多少像我一样的“工具”被抬进那扇大门,
最终在深宅大院里耗尽芳华,成为另一个陆夫人那样的、用珠宝和规矩包裹起来的活木偶?
典当行的招牌在视野里出现。古朴的“當”字招牌,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陈旧。“到了,姑娘。
” 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好奇。“谢谢。” 我付了钱,
抱着那堆沉甸甸的东西,再次推开车门。水晶鞋踩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有些粘滞。
推开典当行厚重的玻璃门,一股陈旧的、混合着灰尘、纸张和金属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店里光线有些昏暗,
一个穿着灰色马甲、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
慢条斯理地用绒布擦拭着一块怀表。听到门响,他抬起头,
老花镜后的眼睛在看到我这一身行头时,瞬间闪过难以掩饰的震惊,
随即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和精明。“姑娘,当东西?
” 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和沙哑。
我将怀里那堆东西一股脑地放在冰冷的玻璃柜台上。沉重的凤冠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霞帔的锦缎铺开,金线凤凰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嗯,当这些。
” 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老师傅放下怀表和绒布,慢悠悠地站起身,凑近柜台。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先是扫过那顶奢华到极致的凤冠,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点翠的羽毛,
掂了掂分量,又仔细检查了镶嵌的宝石。接着,他拿起那件霞帔,
对着光线仔细查看绣工、锦缎的质地,甚至翻过来看内衬。最后,
他的目光落在我颈间那串翡翠项链上。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只是眉头时而微蹙,
时而舒展,手指的动作专业而迅速。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翻动物件时细微的声响。
良久,他放下霞帔,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重新看向我,眼神复杂。“姑娘,
”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你这几样东西……来历不简单吧?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放心,来路干净。祖传的,不想留了。
”老师傅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睛里似乎看透了很多东西。他重新戴上眼镜,
拿起一个计算器,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按动。数字跳跃着,最终定格在一个屏幕上。他抬起头,
报出一个数字。那是一个足以让普通人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足够买下市中心一套顶级公寓,
或者让一个人后半生衣食无忧。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欣喜,没有惊讶,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这个数字,买不回我失去的三年,买不回被碾碎的感情,
更买不回那颗曾经赤诚的心。它只是一个冰冷的符号,一个斩断过去的工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