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真题刷了几套? 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是多少期望。第三遍。
我盯着卷子上那片被笔尖反复戳穿的墨迹。模考分数呢? 父亲的声音像块冰楔子,
强行插进通话。比上次…高了两分。 喉头干涩。才两分?!
隔壁老张家小子这次模考全市前五十! 父亲的呼吸急促起来,
你知不知道家里给你备考的钱是省了多少口粮攒下的?!急促的手机铃声又炸响。
屏幕显示王阿姨……1喂?小陈啊!复习咋样啦?王姨帮你打听了,
张主任说他女婿去年就是刷这个密卷上岸的,阿姨死皮赖脸给你要来了,
可千万别辜负我们一片心啊! 电话那头像在报喜。
桌上的小电子钟闪烁:距第3次省考还有31天。我伸手去够咖啡杯。砰!
出租屋的门被撞开。合租的室友小李拖着行李箱,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
我找到单间了,这就搬。你这儿…太压抑了。考公,真要命。嗯。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刚放下手机,屏幕又亮。死党大刘。喂,陈儿!
出来撸串,哥几个给你减压!刷题呢。操,又刷?你都活成山顶洞人了!
大刘的声音透出失望,你丫没救了…行吧行吧,上岸了记得请客。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屑。叮咚!微信信息。女友林薇的头像在跳。
我们还是暂时别联系了吧。你现在的状态…我害怕。你的世界里只有题和海量负能量,
我快窒息了。等你考完上岸…再说。 冰冷的长段文字。心猛地一沉。
窗外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被高楼吞噬,房间瞬间沉入昏暗。电话再次撕裂寂静。屏幕上母亲
二字在黑暗中灼烧。2儿子,你王姨给的卷子看了没? 妈妈的声音小心翼翼,
又带着一丝催促,你爸说…钱不够就跟家里说。我们…父亲粗暴的声音打断:别废话!
我就问你一句话,这次到底有几分把握?!桌上的真题堆积如山,
每一页都像一张张无声嘲笑的脸。我猛地起身,椅子被撞翻在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一脚踹向那堆书!哗啦——!纸片雪花般爆散,几本厚重的资料重重砸落,
带翻了桌上的咖啡。褐色的污迹在散开的卷子上疯狂蔓延,像狰狞的伤疤。够——了——!
!! 我对着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上的母亲嘶吼,声音扭曲破裂,
我的生活被你们、被这些破纸撕碎了!到底是谁在考?!是谁被关在这个破笼子里!
天天用分数抽鞭子?!是你们!还是我?!啊?!死寂。只有咖啡滴答落地的声音。
几秒钟后,听筒里传来极微弱、被强行压制的啜泣声,
随即是父亲压低嗓音的怒斥:混账东西!。嘀——长音。通话断线。
我像个困在斗兽场里的失败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散落的纸页沾着咖啡粘在腿边,像甩不掉的诅咒。嗡……地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幽幽亮起。血红的数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距第3次省考还有31天。
掉在地上的电话没有碎,屏幕顽强地亮着。咖啡泼溅开,淹没了卷子散落一地的纸页。
空气里是刺鼻的焦糊味儿和充满了绝望的死寂。我瘫坐在墙根的冰凉地板上,
腿边黏糊糊地贴着那些墨迹和咖啡混染的纸。手在抖,
伸了几次才勉强从一地脏污里摸回那该死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顶端信号格旁边,
那个冰冷的“4G”符号下头。距第3次省考还有31天那数字,像个烙印,是病,
已入膏肓。“嘶…嘶…嗡……”微信的提示音突然成了催命符,轰响在这凝固的寂静里。
屏幕顶端疯狂地冒出小红点,一条,两条,三条……挤满了通知栏。妈
:12个未接来电图标,猩红刺眼。爸:8个未接来电图标,同样猩红。
下面跟着两条新信息——妈:“儿子,你咋了?!接电话!急死妈了!
”10分钟前爸:“混账东西,翅膀硬了?!立刻给我回电话!!!
”5分钟前紧挨着的是女友林薇的对话框,她的头像灰着,
最后一条还是下午那句冰冷刺骨的分手宣告。可这时,一个王阿姨
发来的信息紧跟着刺进眼底,气泡框的内容瞬间抽干了肺里仅存的空气:“小陈啊!
你妈刚跟我视频都哭背过气去了!你这孩子咋这不懂事啊?!你爸那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
气得胸口疼半天没缓过劲儿!你还不快想想自己闯了多大的祸!真是白瞎了他们的心!
阿姨都替你臊得慌!”一股腥气猛地顶住嗓子眼,眼前发黑。3他们!他们永远是这样!
他们的心痛、他们的血压……永远像一副无形的镣铐,沉甸甸地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他妈到底算个什么?!一个必须按他们图纸铸造成功的零件?
还是随时为他们情绪负责的奴隶?手指僵硬,像冻住的爪子。想砸,
想把这该死的东西连同那些噬人的东西砸得粉碎!可它沾了咖啡,黏腻湿滑,捏不住。“砰!
”一声闷响,手机再次从我手里滑脱,砸在泡胀的《行政职业能力真题三千练》上,
溅起几滴黑褐色的污水。它就停在那儿,屏幕固执地亮着,那些未读信息和那个倒计时,
是的无声嘲笑。喉咙里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和铁锈味,呼吸变得像破风箱一样艰难嘶哑。
视野完全模糊,只有那个倒计时的血红色光影和一堆堆模糊肮脏的纸片轮廓。身体在抖,
不是冷的,是里面有什么东西碎裂后的崩塌。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无声地透过积满灰垢的玻璃,
吝啬地在屋内投下几道扭曲变形、冰冷如刀的光带。
它们切割着地上、桌子上狼藉的碎片——打翻的马克杯碎茬狰狞,泡烂的资料册肿胀变形,
散落的打印纸浸在污水里像腐烂的叶片……整个空间像个刚被洗劫过的垃圾场。我的意识,
像个被强行按进深海的溺水者,拼命挣扎着想上浮。
碎片化的念头带着气泡涌上来:“毁了……都他妈毁了……路在哪儿?还有路吗?
”那些散落在污浊里的卷子,《申论范文精析》、《考点速记宝典》,在破碎的光影下,
那些印刷体字迹仿佛都在扭动,幻化成林薇最后那冷漠的脸,母亲哭红的眼,
父亲青筋暴起的额角,王阿姨摇着头的叹息……所有期待、失望、焦虑、指责的巨大漩涡,
裹挟着破败不堪的我,
猛地将我死死拖回更深的黑暗深渊——我瘫坐在冰冷的墙壁和散落的纸片构成的狭小囚笼里。
那些破碎的光影,那些散乱的卷子,还有那些廉价的笔记本,构成唯一的现实。
倒计时的红光,像一个烙印在视网膜深处的审判印记。那行血红的数字,
在寂静中燃烧:距第3次省考还有31天。4墙壁冰冷坚硬,像块巨大的墓石抵住脊椎。
我像一摊烂泥。
的废气搅拌在一起——酸腐变质的奶精、劣质油墨、还有从肺里呼出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
嗡嗡嗡……震动传来。不是电话,是催命般的微信消息狂轰滥炸,
又是几十条语音信息从母亲的头像里爆出来,长的红的短的黑的,挤满了界面。
最近一条是刚刚的。点开。母亲的语音撕裂了死寂的空气:“儿子!
儿子啊……”她的声音像被滚烫的砂纸磨过,只剩极薄的、濒临崩断的丝线。
“快……快回家吧!
你爸……你爸他……下午气得捂着胸口……眼……眼前发黑……刚……刚强撑着自己下楼,
楼梯上一脚……踩空了哇!”后面的话被一种尖锐刺耳的抽气声取代,
是吸不进气、肺叶在濒死喘息,
“妈……妈送他……”“医院……呜……咋办……医院说要钱!说……要救命钱!
……儿子啊……咱家……咱家的钱都……都给你……备考用了啊!
你……你那里……不是还有……还有妈托张主任老师弄资料……打点的两……两万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攥紧,猛地提到嗓子眼,再被狠狠掼下深渊!喉咙瞬间被热铁烙死,
只剩下火烧般的窒息。两万?!那笔钱。
情关系东拼西凑弄来的“打点费”——那个她口中的“资料和保过班定金”——在半个月前,
就被一个叫“XX公考保过金牌班”的机构连同我身上所有的积蓄,一把骗得精光!
那些天花乱坠的承诺,那些内部绝密资料,
那些拍着胸脯说“不上岸全额退款”的导师……全他妈是狗屁!等我再联系时,
对方已人去楼空,只剩微信上一句冷冰冰的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呼——”一声,一股腥气直冲头顶!眼前瞬间被巨大的、旋转的黑洞吞噬!
我猛地弯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苦的胆汁烧灼着喉管。冷汗像冰水决堤,
几秒钟就浸透了单薄的旧T恤后背,黏腻冰冷地紧贴着皮肉,冻得牙齿格格作响。
手机还在震动,屏幕的光像来自地狱的鬼火:母亲的头像在屏幕最上方疯狂跳动,
后面跟着一个视频通话请求的图标。妈 正在呼叫…视频!手指完全不听使唤,
僵硬得像冻僵的爪子。脑子里混沌一片。接?怎么接?!难道要让母亲透过这个方寸屏幕,
看见她唯一的儿子现在这副样子?像条被打断了脊椎的狗,瘫在垃圾堆一样的出租屋里?
让绝望崩溃的她,在承受父亲生命垂危的煎熬时,
还要看到唯一的指望轰然倒塌、连救命钱都被人渣骗光的惨剧?!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碾碎,只剩下窒息。“嗡——!”手机因为长久的呼叫无人应答,
自动挂断。随即,屏幕上跳出母亲发来的最后两条信息:妈:"儿子??接视频啊!
你爸在急救室里!!!医生让我们赶紧签病危通知!!!
他嘴里一直模糊不清念叨着你啊……"01:23妈
打不通……微信也不接……妈……妈眼前天旋地转……心慌得要跳出来啊……儿子你在哪里?
!应一声也好啊!
在这医院冰冷的走廊里……"01:25“嗬……”胸腔里终于挤出一丝嘶哑的破裂声。
想喊,想咆哮,想用尽力气把那灭顶的绝望吼出去!
可空气只发出短促的、濒死的“嗬”的一声后,喉咙就像被滚烫的熔铅死死封住。
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决堤。不是啜泣,没有声音,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砸落,在浸满咖啡的地板上,
在那些象征着所谓前途的污秽卷子上,晕开更深更绝望的污迹。身体像狂风里的一片枯叶,
在冰冷的地板上抖成一团。肋骨深处传来的沉闷痛感如同锤击,
每一次震动都扯动那根名叫“父亲”的脆弱的神经。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
像一张巨大而冷漠的、讥讽的脸。那些红蓝交替的、冰冷又喧闹的光,
透过肮脏的玻璃窗挤进来,残酷地切割着屋内凝固的黑暗,
水分涨得像尸体一样鼓胀的《申论金句大全》、被我的脚无意中蹭开的一张泡透的打印纸下,
竟赫然躺着那张轻飘飘又重如泰山的XX公考保过金牌班收款收据!白纸黑字,
两万三整!那潦草敷衍的签名,此刻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眼球!
嗡——嗡——嗡——!5手机在手里又震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哀鸣。
屏幕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压过了窗外所有霓虹灯。一条短信通知弹在最顶端,